话音未落,又一名通讯军官快步走进会议室,将一份新电文呈上:“司令,四川刘湘发来电文!他在电文里说,自己统领川中八载,无尺寸之功,才疏德薄,今四海归心,愿率领四川三千万军民归顺中央,听候驱驰……”
“李宗仁、龙云、刘湘……这三人倒是默契,电报像是约好了似的接连而至。”周辰对那些花样文章不感兴,没等这个军官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
张弈仔眉头微蹙:“他们当然得考虑李宗仁的态度。两广一定,西南门户洞开,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做选择。
不过龙云的电报比刘湘来得还要早一点,这倒让我感到有些奇怪。论实力,论资历,刘湘都比龙云要强,按理说应该更沉得住气才是。”
就在这时,那名呈递电文的军官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有话要说,但见周辰与张弈正在交谈,欲言又止。
周辰注意到了他的迟疑,抬手打断了他与张弈的讨论:“电文里还说了什么?一次说完。”
军官硬着头皮补充道:“参谋长,刘湘在电文里还汇报了一件事。
说是川中大旱,有超过一百个县发生严重灾情,预计今年粮食减产至少超过三成,受灾人群应当不下三千万。
省政府存粮告罄,受灾最严重的10个县区,已经出现了饿死人的情况,恳请中央拨下粮款救灾。”
这名军官的话音刚落,会议室里原本因两广、云南归顺而带来的轻松气氛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的寂静。
三千万灾民!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
刚刚还在讨论如何预防和应对,现在灾荒已经以如此庞大的规模成为了迫在眉睫的现实。
张弈率先打破沉默,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沉重:“怪不得……怪不得刘湘的电报来得比龙云还斟酌。
他这不是在谈归顺的条件,他这是把一个天大的包袱,连同他的投诚状一起,甩给了我们中央啊!”
韩复渠猛地一拍桌子,怒道:“这个刘湘!好算计!早不报,晚不报,等到李宗仁拿下广东,龙云表态归顺,他独木难支了,才把这个烂摊子捅出来!
这是逼着我们接手!若是我们处置不当,川中饿殍遍野,这笔账岂不是要算在我们新政府的头上?其心可诛!”
梁漱溟的脸色也十分难看:“现在不是追究刘湘心思的时候。三千万灾民,这相当于全国人口的十五分之一,体量实在太大了!
而且减产三成只是保守估计,若旱情持续,秋粮无望,情况会急剧恶化。当务之急,是立刻行动!”
周辰的面色阴沉如水,他之前就有预感,但没想到情况恶劣到如此地步。
刘湘这一手,让他心中恼火不已,倒不是担心接过这个包袱。
而是这老小子一直刻意隐瞒,不想暴露出自己虚弱的事实,但却因此让川中百姓错过了最佳的救灾时间。
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后悔是最没用的情绪。
周辰的目光转向张弈,沉声道:“参谋长,你帮我算一下,要应对这场旱灾,大概需要多少粮食?”
张弈略一沉吟,心中飞快计算,随即开口:“刘湘说受灾人群不低于三千万,他没有夸大其词的必要,那么实际人数应该会比这个更多。
如果按照一个灾民一天需要一斤粮食来维持基本的生存,那么一天就需要1.5万吨粮食。但灾情到底会持续到什么时候,我也说不准。”
一旁的梁漱溟拿起那份电文,仔细看了看,补充道:“如果明年不出现旱灾的话,那这场赈灾行动应该要维持到明年夏收,也就是足足十二个月。”
这话一出,在场一片哗然。如果说一点五万吨的粮食,在这群见惯了大世面的人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但是要把这个数字乘以三百六十五,那就实在是有些吓人了。
“夏收确实是减产很严重,”张弈提出疑问,“那不是还有秋收吗?”
“问题是秋收的禾苗,这会儿就应该要种下了。”梁漱溟摇了摇头,语气凝重,“四川现在雨水极为欠缺,如果旱灾持续一个多月,连补种的时机也错过了,秋收就更不能指望了。”
“当然,四川并不是滴雨未下,这种灾情,粮食只是减产,没有完全的绝收,老百姓手上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粮食。至于减产的幅度,按历次大旱的记载来看,悲观估计应该在五成左右。”
一直沉默的西南局第二书记刘大川此时也开了口:“关键在于,别的东西少一点没什么,但是粮食是万万不能少的,少了一成都得饿死一片人,更别说是三五成。
闹不好会出现易子而食的惨状,那对于我们新政府来说,对于在座诸位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一生无法抹去的污点。”
一想到这样的后果,饶是在座各位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心头都不禁有些沉甸甸的。
梁漱溟叹了口气,“那我们只能想办法填上这个缺口。按最少一百八十天来算,我们至少需要筹措270万吨的粮食。但实际使用中必然会出现大量的损耗,那保守估计也需要300万吨粮食。”
这个数字一下把大家都给镇住了。三百万吨,那就是六十亿斤!就算是管粮库的官员,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粮食!
会议室内再次陷入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投向了坐在主位的周辰,等待他的决断。
周辰知道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亲自坐镇四川,那么多大的旱灾,都不足为惧。
但一来是他现在走不开,最关键的地方还在于,他没法解释这天量的粮食来源于哪里。
四川可是内陆省份,周边只有一个湖北,能称得上是产粮大省,这根本没法解释来源!
山东粮库的巨量粮食,是他多批次投放进去的,每次投放粮食的时候,对应的封锁一个沿海港口。
以至于他从来不说,但所有的人都一致认为总司令拥有海外进口渠道,能够在瞒过大多数人的情况下,稳定的获取巨额的粮食。
甚至于有人猜测周辰背后的组织,在非洲、南美等地拥有庞大的农场,或者干脆是和美国农场主搭上了线。
因此,面对此次灾害,周辰更倾向于让政府独立解决。这也是对新政权的一个考验,总不能每一次发生自然灾害,都让他这个老大出马吧!
他果断的说:“这一点诸位不必担忧,去年北方大丰收,这笔粮食还是拿得出来。”
“但问题在于,怎么运过去?”
这个问题一出,一下子就把众人给难住。
如果是在北方任何一个省份发生灾害,他们一天之内就可以动用几千辆卡车,一次性运输10万吨的粮食,满足一省百姓的口粮,绝对绰绰有余。
就算是没有这些卡车,凭借他们现在的组织动员能力,也可以广泛动员人民群众参与运粮。
更干脆一点,直接把受灾地区的百姓安置到各个大型粮仓附近,给他们安排点活干,连粮食运输都给省了。
但南方省份却不行,路程太远,北方人运粮过去还会面临水土不服的问题,以上的两个办法通通不能用。
这时,他们空有上百亿斤的存粮,却运不过去。
但偏偏救灾如救火,耽误一两天,灾区百姓还能自己克服一下。
一场天灾发生,谁也不能保证一个人都不死,大家都能理解。
可只要耽误的时间超过了一周,谁也不能保证,就一定不会发生大面积饿死人的情况。
可偏偏刘大川刚才的话,直接把众人的退路给堵死了,周司令又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这会儿想要撇清责任都办不到。
不由得,众人对刘湘都是一阵厌恶。
有问题不早点说,非要等到粮食吃完了,想不出办法了,才把锅甩给中央。
眼看着偌大的会议室竟是鸦雀无声,周辰猛地将手中的文件往桌上一摔。
他身体前倾,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低下头的与会者。
“说来说去,六十亿斤粮食,咱们的粮仓离得远,一时间运不过去。四川省政府粮食告罄,又撑不了多久了,怎么办?”
他的声音不高,但话语中的愠怒却清晰地传递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多数人下意识地避开了他那逼人的视线,或低头看着笔记本,或盯着茶杯,没有一个人接声。
“解决不了吗?老百姓的死活就不管了吗?”周辰的声音陡然提高,“这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吗!”
正当他仿若达康书记附体,准备拿出自己深思熟虑的解决办法时……
“周司令批评得很对!”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打断了周辰即将展开的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