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然随即温和的道:“此案换做是谁都一样,梁大人已经算是竭尽全力了,李姑娘之前还说,若非梁大人先将所有能排除的都排除了,我们来也一样要从那些盐商,盐官查起,即便想到问话顾家人及护院,时候不对,怕是也难有眼下这般的局面,梁大人为官不仅清廉,且能力甚佳,我们这一趟才如此顺利。”
梁文亭一听,一下便舒坦了,忍不住长出一口气,这才起身告辞,告辞的时候才想起来问问裴空的情况,问了裴空的情况才想起来明日便是除夕,赶紧又问了问是否还缺什么?
既然问到除夕夜,魏然便随口客气了一下问梁文亭家人是否在此,若是不在便一起过除夕夜,梁文亭爽快的答应了。
魏然目送梁文亭离开客栈,还在为刚才自己鲁莽开口后悔,他本想着明晚除夕夜大部分人都有伤,坚持不了多久,待别人都歇下了,他或许还有与李昭单独相处,欢度除夕夜的机会。
可梁文亭要来,这叫什么事?要不命人去让他起不来?
……
转日除夕,请来的厨子从上午便开始忙乎,随从们也早早挂上桃符,贴好春联,收拾堂中刚做好的桌椅。
阿水经过三夜两日的煎熬,终于能勉强坐起来,而后又站了起来,女医也是无奈,劝不住啊,只能嘱咐伤口尚未愈合,千万不可太过用力,一旦伤口重新裂开,便要重新遭罪了。
李昭说她会看着,不让阿水多动,女医才留下晚上要上的药,拎着药箱离开。
李昭问:“为何不踏实的趴着?”
“我趴着便像个病人,谁来了都没法轰。”阿水挺直腰身,梗着脖子说。
“谁来?不就是魏世常来吗?”
“还不够啊?!我现下是打不了,不然定会将他打跑!他啥身份?我啥身份?他想干啥?我一个坡脚的……他耍我玩呢!我觉着他就是打不过我,记恨着,然后想用这种举动让我觉着他想……等我傻乎乎的去问他,他必定会说‘你腿瘸,眼也瘸吗?我差哪了看上你!’,哼!我才不会自取其辱。”
李昭抿了抿嘴,说:“你心里明白便可,我觉着他也明白,不会是你想的那样,只不过你伤着,他便失了分寸。”
李昭话音刚落,魏世门都没敲,推门便进。
“滚!”阿水还在自己刚说的情景中,忍不住大喝一声后,又忍不住龇牙咧嘴。
李昭忙说:“怎可这般无礼?!”
说着,李昭起身将呆愣的魏世推了出去,二人站在房门口,李昭语重心长的说:“你也看到了,阿水恢复的很好,已经能坐了,裴空那里也恢复的不错,我也可常在阿水身边了,你忙你的,不用总来看她。”
魏世看着李昭,像是想说什么,最后憋出一个‘哼!’转身走了。
李昭舒了一口气,赶紧进屋。
“你这伤了一回,怎脾气还见长?”李昭进屋便问。
“不然呢?像你那样客客气气的?啥时候是头?”
李昭一时无语,情绪也跟着低落了,垂头走到床边坐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委屈的说:“我的性命和整个镖局都在人家手里。”
阿水这才反应过来,急急的问:“我忘了这事儿!刚刚我那般……他会不会报复你?”
“他不是那样的人。”
阿水松了一口气,说:“你别学我,我前面有你护着,便胆大了些。”
李昭噘嘴说:“每次打架我总是受伤最轻的那个,谁护着谁?”
“不一样!但是,魏然那,你还是掂量清楚。”
“我已经讲的很清楚了,他当没听到。”
“裴空咋办?”
李昭抬头说:“回到洛京城,他的婚事怕是轮不到他做主,现下想想,皇上怕是已经想好让裴空与谁家结亲了,他一个小孩子能懂什么?”
“小孩子?你十八的时候觉着自己是小孩子吗?就差觉着天下你最聪明了。”
李昭想起裴空任性的模样,忍不住摇头,而后嘟着嘴说:“只盼着经历了这次生死,他能懂事些。”
阿水轻轻点头。
有些事一开始想不了那么全面,但经过了这些事后,李昭好像更能想到那位宝座上的人,会如何对待裴空了。
她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有裴老将军的威名在,裴空老老实实的,一辈子是吃喝不愁,但裴空性子不羁,又是这个年纪,夹着尾巴的日子,他能过吗?
……
同一时间,魏然不顾魏世的阻拦,打开窗子,一股湿冷迎面而来。
“终于是下雪了。”魏然嘟囔道。
“你身上伤轻是吧?快关上,别刀剑没能要了你的命,一场伤寒离世了。”
魏然居然听话的关上窗,转身问:“他们仨都赶回洛京城了?”
“那是,这时候皇上身边最需要人,咱俩是赶不回去,不然披星戴月也得回。”魏世笔直的坐在椅子上说:“只不过他们回去未必就能待下,我估摸着咱们回去的时候,他们仨怕是又已离开。”
“你的伤……”
“死不了!”
魏然走过来也坐到椅子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咱们不在也好,这个年洛京城不消停,也没个年味,待过了年,皇上心情好了,有些事或许能商量。”
魏世哼了一声说:“这也要看事情办的利不利索,皇上忍了这几年,终于能下手了,可谁知道还会多蹦出来一个?就这一个,又是一直待在洛京城的,下边不知道连着多少人,若是只照之前想的那般,自然利索,可眼下……皇上也犯难啊。”
魏然点头说:“没想到吴王也……他可是皇上的同胞兄弟……”
魏世大手一挥:“啥同胞不同胞的,我觉着皇上继位后第一个想弄的便是他!仗着太后宠爱,他可没少做与皇上离心离德的事,只不过想不到他这般胆大妄为,又是这时候冒出来的,那必须严惩,以绝后患!”
“话都让你说了,皇上若早有准备,还怎会有不利索一说?”
魏世再次挥手说:“这不是还有个……当娘的护着,皇上最讲仁孝,这事儿棘手啊。”
“所以还是要有实证,事儿也得够大,让当娘的没机会说情。”
魏然说着起身径直出了屋。
魏世眨了眨眼,嘟囔道:“这是又想起来啥了?断桥案还不够大?”
魏然本已经出了门,忽又回来,站在门口说:“我的人不够,借我俩人,柳石肯定没说实话,不然他们不会想要半路截杀昭儿,我需将绥安府断桥一案坐实!”
“现下还不够实?”魏世不解的问。
“柳石还能扯谎,便是不实。”
魏世一时间没想明白怎么回事,但不耽误他借人。
……
除夕之日的下午,城门几匹快马伴着纷飞的雪花出了城。
皇上五卫的随从放到各衙门也都会是个小头目,跟着五人除了钱财不愁,更是为仕途铺路,有办差的机会只会争抢,尤其是那晚魏世的随从都出去逍遥快活了,回来差点赶上收尸,虽说是正常歇假,但他们心里还是后怕不已,有个机会办差,不过是少喝点酒,来日补上便是,这次办差几人都是争着上。
魏然留了两名随从,他不敢再不留人在身边了,眼下正是多事之秋,莫说再突然有点意外,便是传个消息也是要有人的,不能都指望魏世。
李昭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随从们都已出了城门,是周猛大嗓门嚷嚷的让她听到,她觉出有问题,离开裴空的房间去找魏然。
魏然像是知道李昭会来,屋里摆着干果和糖,还有热茶。
李昭进屋一看这架势,便气不打一处来,问:“你知道我会问,便不能直接去找我说?”
魏然笑得很温和,说:“裴空和阿水都有伤,有他们在旁,你难免分心思,这里只有你我,我说什么,你不用抱怨说脑子转不动。”
李昭气哼哼的坐下,问:“哪里出错了?”
“断桥案还需要些实证,眼下看可能……柳石没有说实话。”
“可是与我有关?”李昭紧张的问。
魏然想了想说:“虽说我能得着一些消息,但有些事,我也是今日才想明白。”
“皇上就不能据实跟你们说?”李昭纳闷的问:“总是这般让你们自己想明白?”
魏然笑了笑说:“不然怎是我们五个能一直跟着皇上?我们办差本就不在皇上身边,传消息想要快便不能赘述,为了确保我们能收到,便只有动用人力,如此一来,有些事便不能白纸黑字,凡事总有万一。”
李昭深吸一口气,说:“你只说你悟到什么了吧。”
魏然严肃起来,没有任何犹豫的说:“我觉着柳石可能才是真正想要诬陷你的人,或许他是不得已,但他一定知道会为你引来杀身之祸,可他扔在坚持这么做。”
李昭的面色一下子苍白了,她呆愣的看着魏然。
“我知你定是想着他此举没有料到会牵扯到你,原本他们这事是要等明年才发生的,所以,他不可能提前想到利用你,只是事发突然,突然到柳石没有准备好应对,但他一定知道不能供出吴王来,且在洛京城,他们究竟有多少人?不论柳石被关押在何处,都会有人给他传消息。”
“你想说什么?”
“吴王是皇上的亲弟弟,太后宠爱这个幺儿,之前几年这位幺儿可没少闯祸,封为吴王却不肯就藩,手伸的也长,各处衙门都想干预一番,且收了不少银子卖官,皇上不应,便去找太后,做娘的又哭又闹……皇上头疼的紧,且皇上迟迟没有立太子,是因为不想走先帝老路,立了又废,只会令朝局动荡。”
吴王行径李昭自然有耳闻,这个时候魏然说出来,李昭明白是在提醒她,若柳石是吴王的人,别管他现下身处何地,吴王都能与他传消息。
而既然吴王安排了人想要截杀李昭,便是已经与柳石商量妥当如何利用李昭,这一次李昭进囚车,皇上不仅能让吴王露出马脚,更是能将吴王安插在洛京城里,各个衙门中的人也一并拿下。
李昭长出一口气,她虽不愿意承认,但柳石绝不是她之前想的那样,惊慌之下想着脱罪进而想到甩锅李昭,更不可能是被谁屈打成招,反倒极有可能是柳石面对意外,主动提出了这个法子,柳石清楚的知道李昭都与谁有牵扯。
李昭捋了捋脸颊旁的碎发,顺着思路想下去,魏然既然会想到派人在这个节骨眼出城,便是想到了什么,按理说这案子只有洛京城那些被抓的官员,便可给吴王定罪,但魏然提到了太后……
魏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他最喜欢看着李昭沉思,像是有一种默契,他无需多言,她也能想明白,且最终得出的结论会与他一样。
李昭又想到这一堆事儿中,她会想到有吴王参与,根本原因是这些案子幕后的人不是同一个。
张家后面是肃王。
沈家后面是齐王。
这两位都想借用外力,李昭虽不懂朝局,却也知这般行径若是想事成,内外均需配合到位,可内,他们不占优,不过是先帝养成了他们的性子,一时不甘心,又无处下手,才出此下策。
且皇上明年南巡的日子大概已经定下,才会修这座新桥,可外族何时能攻打边关,却非这两位王能做主,按照史书上能寻的先例,最好的结果是等待御驾亲征。
可皇上不仅兄弟众多,且自己也有儿子,真说皇上有什么意外,那也需宫内有人,且是能掌大局之人才可。
这两位暂时怕是不具备,莫说皇上一直提防着,便是这些人之间也会相互戒备,能够联系外族已然是无路可走的法子了,再看金帐部,漠南漠北还是两条心,近期肯定不会有大的举动,可皇上南巡的时间差不多到了。
那便是说断桥案后面不可能是肃王或者齐王,他们这般做只会为他人做嫁衣。
再看炸桥这一招,实在是鲁莽且无脑,若炸不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