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房间的异动来得猝不及防，那股若有似无的灵力波动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在空气中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却又在瞬息间归于沉寂，仿佛从未出现过。窗棂外的晨雾还未散尽，阳光透过薄雾洒在青石板上，一切都显得平和如常，唯有那残留的一丝异样气息，暗示着方才并非错觉。
凌霄指尖捏着半块尚未吸收的下品灵石，指腹能清晰感受到灵石内部微弱的灵气流动。他强压下心头的好奇，目光掠过隔壁紧闭的房门，最终还是落回了自己掌心的灵石上。如今他修为尽失，神格碎片黯淡无光，自身尚且难保，任何未知的变数都可能将他拖入险境——隔壁的动静再蹊跷，也远不及恢复实力来得重要。
他重新盘膝坐回床榻，双目轻阖，心神沉入体内。三枚下品灵石在他掌心依次摆放，灰白色的石面上布满细小的纹路，那是灵气蕴含其中的证明。随着他神念微动，神格碎片在丹田深处缓缓转动，散发出一缕极淡的吸力，如同干涸的河床渴望雨水般，开始牵引灵石中的灵气。
然而，下品灵石的灵气终究太过稀薄，如同细流汇入汪洋。不过半个时辰，三枚灵石便失去了所有光泽，化作三撮一碰就碎的灰色粉末，从凌霄指缝间簌簌落下。他内视丹田，神格碎片表面那层黯淡的光晕，仅仅凝实了微不足道的一丝，若不仔细感知，几乎无法察觉。
“这般速度，何时才能修复神格？”凌霄睁开眼，看着掌心的石粉，心中暗叹。以这样的效率，即便将整个青岚城的下品灵石都搜罗过来，恐怕也只是杯水车薪。他需要的，要么是中品、上品乃至极品灵石那样的高品质灵气源，要么便是数以万计的低阶资源堆积——可眼下，他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伤患，连获取下品灵石都需仰人鼻息。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凌霄便按照往日的习惯起身。庭院里的杂草刚冒出头，沾着晶莹的露珠，他拿起扫帚，动作略显生疏地清扫着地面，每一下都尽量避开墙角那几株刚栽下的药草。云老的药铺虽小，却打理得井井有条，墙角的药架上摆满了晾晒的药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清香。
不多时，云老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药铺门口。他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手里提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采来的新鲜草药。只是今日，他的脸色虽与往常一样平和，眼底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仿佛昨夜并未休息好。
辰时刚过，药铺的门帘便被人掀开，三个穿着粗布短褂、身上带着尘土和血迹的汉子走了进来。他们是城外的佣兵，脸上带着几分急切，一进门便嚷嚷起来：“老掌柜，有没有最好的金疮药？我们兄弟昨夜遇了妖兽，伤口止不住血！”
云老放下手中的药杵，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熟练地应道：“有，有，稍等片刻，我这就给你们配。”他转身走到药架前，手指在一个个药罐间穿梭，很快便取来了当归、三七、白及等药材，放在案台上研磨起来。石杵与石臼碰撞，发出规律的“咚咚”声，不多时，一小堆淡黄色的药粉便研磨好了——这是云老祖传的“止血散”，在青岚城一带颇有口碑。
凌霄正蹲在墙角整理刚晒好的甘草，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扫过柜台上的止血散。就在那一瞬间，北辰神王传承中浩瀚如烟海的丹道知识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无数关于药材配伍、药性调和的信息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
在旁人眼中，这堆止血散色泽均匀、药香纯正，已是难得的佳品；可在凌霄看来，这方子的缺陷却如同白纸黑字般清晰——三七用量过多，导致药性偏燥，反而会损耗气血；缺少了中和燥性的辅药，使得药力散逸严重；更关键的是，药材的炮制方式太过粗糙，直接暴晒会破坏其中的有效成分，让止血生肌的效果大打折扣，连理论上的三成药效都达不到。
“若将三七藤的用量减少半钱，加入一钱血见愁的根须粉末中和燥性，再用微火慢烘半刻钟，让药力充分融合，而非直接暴晒……”一个念头在凌霄脑海中闪过，“如此一来，药效至少能提升五成，且不会损伤气血。”
他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的眼神定然泄露了心思，连忙低下头，继续整理手中的甘草，指尖却不小心将一根甘草捏断。可就在他收敛心神的刹那，刚从内间取药回来的云老，恰好捕捉到了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对止血散的不屑与审视——那眼神绝非一个普通少年该有的，更像是一位浸淫丹道多年的老手，在看待一件粗制滥造的作品。
云老的脚步微微一顿，握着药罐的手紧了紧，浑浊的老眼微微眯起，深深看了凌霄一眼。他没有当场发问，只是不动声色地走到柜台后，将药罐放下，继续为佣兵打包止血散，动作依旧熟练，语气也依旧平和，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送走佣兵后，药铺里终于安静下来。阳光透过窗户，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云老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到内间休息，而是从角落里搬了张竹凳，坐在柜台后，慢悠悠地取出一套粗陶茶具，煮水、泡茶。茶叶是最普通的粗茶，可他却泡得极为认真，仿佛在进行一场郑重的仪式。
茶水的清香弥漫开来，云老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状似无意地开口：“小子，看你整理药材的手法，倒像是刚接触这些东西，可方才看你眼神，对药性似乎……有点自己的想法？”
凌霄心中一凛，知道自己还是没能瞒过这位人老成精的老者。他放下手中的甘草，站直身体，恭敬地回答：“回云老，小子家中曾有几本祖传的医书，小时候胡乱翻看过几眼，不过都是纸上谈兵，算不得真本事，让您见笑了。”
“哦？医书？”云老放下茶杯，杯底与柜台碰撞，发出一声轻响。他看着凌霄，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那你说说，方才我配的那止血散，你觉得如何？”
凌霄心中清楚，这是云老的考较。他如今寄人篱下，若一味藏拙，反而会引起怀疑；适当显露一些“天赋”，或许能获得更多的资源倾斜，这对他恢复实力大有裨益。
他略微沉吟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谦逊，符合“看过几本医书”的身份：“云老的止血散配方成熟，在青岚城定然是顶尖的。只是小子斗胆，觉得若稍作调整，或许效果会更好——比如减少半钱三七藤的用量，加入一钱血见愁的根须粉末，炮制时不用暴晒，改用微火烘焙半刻钟，这样药效或许能提升五成。”
他刻意隐去了最关键的火候把控细节和灵力引导的步骤，只提了药材配伍和炮制方式的调整，既展现了“见识”，又不至于太过惊世骇俗。
可即便如此，云老端着茶杯的手还是猛地僵在了半空！茶水顺着杯沿溢出，滴落在他的青色长衫上，留下一圈深色的水渍，他却浑然不觉。
这止血散是他行医数十载的得意之作，配方经过无数次改良，在青岚城早已名声在外，他自认已是凡人医术的巅峰。可凌霄随口提出的建议，看似简单，却精准地戳中了他方子中的几个要害——那几个地方，他这些年也隐隐觉得不妥，却始终找不到改进的方向，没想到竟被一个少年一语道破！
减三七藤、加血见愁、微火烘焙……云老的脑海中飞速推演着药性的变化，每一个步骤都如同画面般清晰。他越想，心中越是震惊，眼睛也越瞪越大——按照这个方法改良，药效提升五成绝非虚言，甚至可能不止五成！
“你……你从哪本医书上看到的？”云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死死盯着凌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他绝不相信，一个从未接触过炼丹、甚至不懂修炼的少年，能自己想出这样的改良方法。
“是一本无名残卷，小时候在家中阁楼里找到的，后来搬家时不慎遗失了。”凌霄面不改色地撒谎，语气平静，仿佛在讲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往事。
云老盯着他看了许久，目光锐利如刀，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中找出破绽。可凌霄的神色始终平静如常，没有丝毫慌乱。最终，云老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茶杯，眼神变得无比复杂——有震惊，有好奇，更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灼热，仿佛看到了一件稀世珍宝。
“好，好一个无名残卷！”云老站起身，在柜台后来回踱了几步，竹凳被他碰得微微晃动。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炯炯地看着凌霄，语气郑重：“小子，光说不练假把式。我内间正好有一炉‘培元丹’的材料，此丹能固本培元，对你的伤势恢复大有裨益。只是这培元丹炼制不易，老夫尝试了数次，都以失败告终。你既然得了‘高人’传承，可敢上手一试？”
培元丹？凌霄心中一动。这是炼气期修士夯实基础的常用丹药，虽在神界不值一提，可在人界却是颇为珍贵的宝物，寻常修士根本难以触及。云老此举，显然是想进一步试探他的深浅。
炼丹？对于曾以丹道触及法则本源、亲手炼制过神丹的北辰神王而言，炼制培元丹这种人界最低阶的丹药，就如同大学生去做小学数学题，毫无难度。
可问题在于，他现在修为尽失，体内没有一丝灵力，根本无法操控炉火——没有灵力引导，就算知道炼丹步骤，也无法精准控制火候，更无法让药材的药性完美融合。
凌霄略一思忖，抬头迎上云老探究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坚定：“小子未曾修炼，体内无半分灵力，无法控火。若云老信得过，可由小子口述炼丹的步骤和火候，您亲自操控炉火，或许能成。”
他竟真的敢试？而且提出的方法，赫然是早已失传的“口授炼丹”！
云老的心脏猛地一跳，如同被重锤击中，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活了近百年，也只在古籍中见过“口授炼丹”的记载，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亲眼见证！
他看着凌霄那张平静得不似作伪的脸，心中的疑虑与好奇交织。片刻后，他一咬牙，仿佛下定了决心，声音带着几分激动：“好！老夫今天就陪你疯一次！走，去内间，开炉！”
内间的炼丹房里，黑色的丹炉静静矗立在角落，炉身上刻着简单的火焰纹路，虽不精美，却透着一股古朴的气息。炉下的炭火烧得正旺，热气弥漫在空气中，预示着一场非同寻常的炼丹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