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丹房新声
洪水退去后的第三个清晨，青岚宗的丹房飘出了从未有过的香气。
墨砚推开丹房门时，被眼前的景象逗笑了——张诚正踮着脚，往药炉里撒一把烈焰花，动作笨拙得像只学飞的雏鸟；虎子蹲在炉边，用毛茸茸的虎爪扇着风，尾巴尖还沾着点炭灰；老狐妖坐在竹椅上，慢悠悠地用狐族语言念叨着“文火要像春日熏风，武火得似夏夜雷暴”，阿蛮在一旁充当翻译，时不时被老狐妖夸张的比喻逗笑。
“这是在煮什么？”墨砚走过去，药炉里飘出的香气很奇特，有烈焰花的灼热，有清心丹的温润，还混着点紫绒根的清甜，像把各族药材的性子都融在了一起。
“是……是新丹方。”张诚的耳根红了，手里的药杵差点掉在地上，“我听魔族的老妪说，烈焰花能驱寒，就试着和清心丹同煮，又加了点阿蛮说的紫绒根……”
阿蛮笑着补充：“老狐姨婆说，这叫‘三和丹’，能治风寒入骨的顽疾，比单一的人族丹药或魔族药材都管用。”她舀出一勺药汁，色泽是温润的金红色，在晨光里泛着琥珀般的光，“你尝尝？”
墨砚接过陶碗，吹了吹，轻轻抿了一口。药汁入喉时，先是感受到烈焰花的暖意，接着被清心丹的清凉中和，最后留下紫绒根的回甘，三种力道层层递进，却又和谐交融，像山涧的溪流撞上岩石，最终汇成温柔的河。
“很好。”他真心赞叹，“比我之前想的‘两族合药’更进一步。”
张诚的眼睛亮了，手里的药杵都握得稳了些：“那……那我这就去记录丹方？”
“去吧。”墨砚点头，看着他快步走向丹房的记录台，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轻快。
这时，虎子突然指着丹房外：“看！是山下的村民！”
只见十几个村民背着竹篓，沿着石阶慢慢走来，篓里装着刚采的草药——有被洪水冲刷后新冒的月心草，有魔族聚居地特有的黑叶莲，还有几株罕见的“同心草”，根茎缠绕在一起，像两只交握的手。
“墨仙长，阿蛮姑娘。”为首的村民放下竹篓，憨憨地笑，“这是我们在山里采的，想着丹房可能用得上。听说你们在配新丹药，我们也想……也想跟着学学。”
墨砚看着他们眼里的期待，突然想起药长老的话：“医道不是藏在丹房里的秘籍，是走在路上的脚印。”他转身对众人说：“从今日起，丹房每日辰时开课，不管是人族、妖族还是魔族，只要想学，都可以来。”
消息传开后，丹房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各族的人带着自家的药材和秘方赶来，有的贡献出祖辈传下的药罐，有的带来能辨别药性的灵兽，还有个魔族的老匠人，特意打造了一口能同时容纳各族药材的“万法炉”，炉身上刻满了人族的符文、妖族的图腾和魔族的火焰纹。
开课的第一天，墨砚站在丹房中央，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人群，突然有些紧张。阿蛮悄悄碰了碰他的手，狐尾轻轻晃了晃：“就像我们在云深药寮煮药时那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墨砚深吸一口气，举起手里的《万族药经》：“这本书里的方子，不是我一个人的，也不是青岚宗的，是大家的。今天我们从最基础的‘识药’开始——”他拿起一株同心草，“这种草，人族叫它‘并蒂莲’，妖族称它‘缠根藤’，魔族唤它‘交颈花’，名字不同，药效却一样，能治筋骨断裂。这告诉我们什么？”
人群里有人小声回答：“名字不重要，有用才重要？”
“对。”墨砚笑了，“医道也是如此，不管是妖族的引灵术，还是魔族的烈焰法，能救人的，就是好法子。”
接下来的日子，丹房里每天都热闹非凡。墨砚教大家辨认清心丹的药材特性，阿蛮演示狐族的引灵术如何辅助制药，张诚讲解魔族烈焰花的炮制技巧，老狐妖则带着女眷们制作能安神的香囊。各族的语言混在一起，起初磕磕绊绊，后来竟渐渐形成了独特的“药语”——用各族词汇混合着比划，也能顺畅交流。
有一次，一个人族药童和魔族少年为了“黑叶莲该用热水还是冷水泡”吵了起来。药童说人族丹方里都是热水，少年说魔族的秘方必须用冰水，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差点动起手来。
墨砚没有制止，只是让他们各自按自己的方法泡药。结果发现，热水泡的黑叶莲偏苦，适合入药；冰水浸的带着微甜，适合做药膳。
“你看。”墨砚指着两碗不同的药汁，“不是谁对谁错，是用法不同。就像人族的温和与魔族的刚烈，本就该各展所长。”
两人都红了脸，药童主动把自己的热水壶递给少年，少年则将自家的冰袋分给药童，算是和解了。后来，他们还一起研究出“冷热交替法”，让黑叶莲的药效发挥到了极致，这个法子被写进《万族药经》时，两人的名字并排刻在一起，一个人族，一个魔族。
丹房的角落里，渐渐堆起了各族弟子合作的成果：妖族的药篓里装着人族的草药，魔族的陶罐里酿着狐族的蜜酒，人族的丹炉上刻着各族的祝福符文。最让人惊喜的是，云深药寮被洪水冲毁的地方，竟冒出了新的紫绒根——它们顺着洪水留下的痕迹，爬过石阶，绕过丹房，最终在万法殿的墙角扎了根，与同心鼎的光芒交相辉映。
这天傍晚，墨砚整理完新的丹方，发现阿蛮正坐在药炉前发呆。她手里拿着片紫绒根的叶子，叶片上的纹路在灯光下像条蜿蜒的路。
“在想什么？”他走过去坐下。
“在想我曾祖母。”阿蛮的声音很轻，“她总说，等有一天，青岚宗的丹房里，能听见各族的声音，就好了。现在……真的实现了。”
墨砚看着窗外，丹房的灯还亮着，里面传来各族弟子的说笑声，像首温暖的歌。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未来还会有更多的人走进来，带着他们的药材和故事，让这丹房的新声，传遍更远的地方。
夜深时，张诚悄悄来到丹房的记录台前，在“三和丹”的方子旁，添了一行小字：“烈焰花需用魔族的地火烘，清心丹得借人族的山风凉，紫绒根要靠妖族的晨露养——缺一不可。”写完后，他看着窗外的紫绒根，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而那株爬进万法殿的紫绒根，在同心鼎的光芒滋养下，悄悄开出了第一朵花——不是纯紫色，也不是纯白色，而是金紫相间的，像极了墨砚和阿蛮初次在竹林里煮出的药汁颜色，在月光下，静静散发着淡淡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