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陷落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京城蔓延,恐慌的情绪攫住了每一个人。店铺关门,粮价飞涨,街上尽是拖家带口准备南逃的百姓。紫禁城的宫门紧闭,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林宸奉旨,亲自率领三千神机新军,火速开赴居庸关布防。临行前,他回到府中与家人告别。
夫人挺着日益隆起的腹部(她又有了身孕),眼中含泪,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只是紧紧攥着林宸的手:“夫君……定要平安回来。”
小林萧已经三岁多,似乎明白父亲要去很远很危险的地方,抱着林宸的腿不肯撒手,奶声奶气地带着哭腔:“爹不去……打坏人……萧儿怕……”
林宸心中酸楚,蹲下身抱起儿子,又摸了摸女儿林玥的小脸,柔声道:“萧儿乖,爹是去打欺负我们的坏人,保护娘亲,保护萧儿和玥儿。你在家要听娘亲的话,照顾好妹妹,等爹回来。”
他将一块自己随身携带的、刻有“平安”二字的和田玉牌挂在儿子脖子上,又亲了亲女儿,最后深深看了夫人一眼,毅然转身离去。他不敢回头,怕看到家人担忧的目光会动摇决心。
居庸关,天下雄关,此刻却弥漫着紧张与不安。关城上,旌旗猎猎,士兵们忙碌地搬运着滚木礌石,检查火炮火铳。关外,隐约可见远方升起的狼烟。
林宸与先期抵达的尤世威汇合。尤世威这位老将,脸上多了几分风霜,但眼神依旧锐利。
“林大人,你来了!”尤世威抱拳行礼,语气沉重,“情况不妙。虏骑攻破大同后,分兵劫掠宣府各地,其前锋游骑已出现在怀来一带,距此不过百里。关内守军兵力不足,士气……也有些低落。”
林宸点点头,他能感受到关内那种压抑的气氛。很多士兵脸上都带着恐惧,毕竟“建州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传言早已深入人心。
“尤将军,关城防务由你全权指挥。我神机新军带来的火炮和火铳,可加强关城火力。当务之急,是稳定军心!”林宸沉声道。
他亲自巡视关城,慰问士卒。看到士兵们使用的多是老旧的火绳枪,甚至还有不少冷兵器,他立刻下令将神机新军备用的两百支燧发枪和部分弹药分发给关城守军中的精锐,并派出手下军官指导使用。
“弟兄们!”林宸站在关城上,对聚集过来的守军高声喊道,“我知道,你们很多人害怕。害怕城外的建奴铁骑!但是,看看你们身后!身后就是京师,是你们的父母妻儿!我们退一步,他们就要遭殃!我们无路可退!”
他指着关外连绵的群山,声音铿锵:“这居庸关,自太祖皇帝以来,便是拱卫京师的铁壁!今日,我林宸与尤将军,便与诸位一同,守此雄关!我们有坚城,有火炮,有火铳,有何惧之?!建奴也是血肉之躯,挨了枪子一样会死!只要我们众志成城,居庸关,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愿随大人死守!”尤世威率先吼道。
“死守!死守!”守军们的士气被调动起来,发出震天的怒吼。
然而,战争的残酷远超想象。两日后,皇太极派麾下猛将岳托,率领一万五千镶红旗精锐,抵达居庸关外,开始试探性进攻。
关城外,八旗骑兵如同黑色的潮水,在关前旷野上纵横驰骋,马蹄声如雷鸣。他们并不急于攻城,而是用骑射不断骚扰关墙,箭矢如同飞蝗般射上城头。
“不要慌!火铳手,听我命令!进入射程再打!”林宸亲自在城头指挥神机新军。
当八旗骑兵进入百步之内,林宸猛地挥下令旗:“第一排,放!”
“砰砰砰——!”
燧发枪齐射的爆响连成一片,白烟弥漫。冲在前面的数十骑八旗兵应声落马,战马的嘶鸣和人的惨叫声顿时响起。
八旗军的攻势为之一滞。他们没想到明军的火器如此犀利,射速如此之快。
但岳托很快调整战术,命令盾车在前,步兵在后,缓缓向关墙推进。同时,更多的弓箭手在盾车掩护下,向城头抛射箭雨。
“火炮!瞄准盾车!轰他娘的!”尤世威怒吼道。
关城上的弗朗机炮、将军炮发出怒吼,实心铁球呼啸着砸向盾车阵。有的盾车被直接砸碎,后面的八旗兵非死即伤。但仍有不少盾车顶着炮火,逼近了关墙。
“金汁!滚木!给我砸!”尤世威声嘶力竭。
烧得滚沸的粪汁顺着城墙泼下,粘上即皮开肉绽。巨大的滚木礌石砸落,将试图攀城的八旗兵砸成肉泥。关城上下,瞬间变成了血肉磨坊。
林宸也手持一把燧发枪,在亲兵护卫下,不断射击靠近的敌人。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面的厮杀。看着身边不断有士兵中箭倒下,看着关墙下堆积如山的尸体,闻着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和硝烟味,他胃里一阵翻腾,但握着火铳的手却异常稳定。
他知道,此刻他不能露出一丝怯懦。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黄昏,八旗军付出了数百人的伤亡,却未能越雷池一步,岳托只得下令退兵。
关城上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但林宸和尤世威却高兴不起来。这只是试探性进攻,真正的血战,还在后面。
“伤亡如何?”林宸哑着嗓子问道。
尤世威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和汗,沉重地说:“阵亡一百二十七人,伤者逾三百。箭矢、火药用去三成。关键是……士气虽暂时稳住,但若虏寇持续猛攻,恐怕……”
林宸看着关外连绵的八旗军营,灯火如繁星,心中沉甸甸的。他知道,仅靠居庸关这点兵力,想要长期坚守,难如登天。
“向朝廷求援的使者派出去了吗?”他问。
“早已派出,但……京师如今也是兵力空虚,各地勤王兵马,不知何时能到。”尤世威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冲破夜色,飞奔入关,马上骑士浑身是血,几乎是滚鞍落马,嘶声喊道:“将军!林大人!不好了!昌平……昌平被虏寇偏师攻破了!总兵官巢丕昌……战死!”
“什么?!”尤世威和林宸同时惊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昌平,皇陵所在,京师北面最后一道屏障!昌平一失,虏骑便可直扑北京城下!
“完了……”尤世威踉跄一步,扶住城墙,眼中一片绝望。
林宸也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陆权的崩塌,如此迅速,如此彻底,将他所有的雄心壮志,都碾得粉碎。
海权?梦想?在北方铁骑的践踏下,显得如此可笑。
他望着南方,仿佛能看到京城在烽火中飘摇。他的家人,他的理想,他为之奋斗的一切,似乎都要随着这北疆的烽火,一同燃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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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京师震动,孤臣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