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魂石的光芒漫过溶洞,将周衍的身体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晕里。阿竹轻轻抚摸着父亲冰冷的脸颊,指腹拂过他眼角的皱纹,那些纹路里藏着三百年的风霜,藏着对儿子的思念,也藏着未说出口的千言万语。
“我们带他回家吧。”木灵的声音很轻,带着哽咽。她找了块干净的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周衍胸口的血迹,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阿竹点头,将父亲的身体抱起。出乎意料的轻,仿佛三百年的重担终于卸下,只剩下一身疲惫。他用周衍的青色长衫裹住遗体,那熟悉的草药味此刻却带着刺骨的寒意,钻进鼻腔,刺得眼睛发酸。
被救下的少年叫小石头,是附近村落的孩子,几天前被缥缈阁的人抓来,说他“灵脉纯净,适合做容器”。他看着周衍的遗体,怯生生地说:“那位老爷爷……为了护我,挨了好几下打……”
阿竹摸了摸他的头,没说话。父亲的守护,从来都不止于血缘。
离开镇魂崖时,天已微亮。迷雾泽的雾气不知何时散去了些,阳光穿透云层,在水面上洒下碎金般的光点。小石头指路,带着他们穿过错综复杂的水道,朝着楚州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阿竹很少说话。木灵知道他心里难过,也不多劝,只是默默跟在他身边,时不时帮他调整一下怀里的遗体,避免颠簸。
到了楚州码头,老周船夫看到他们,尤其是看到阿竹怀里的遗体时,叹了口气,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帮他们找了块干净的帆布,铺在船舱里。
“回长安?”老周撑着篙,声音低沉。
“嗯。”阿竹坐在船舱边,看着水面上的倒影,父亲的身影仿佛还在身边,笑着叫他“竹儿”。
船行得很慢,像是在刻意拉长这段归途。阿竹抱着天枢令,那两半令牌合在一起后,上面的星纹流转不息,隐约能看到周衍的虚影在里面微笑。他突然明白,父亲从未离开,他的力量,他的守护,都融进了这枚令牌里,融进了自己的血脉里。
小石头坐在角落里,手里拿着木灵给的糕点,小口小口地吃着。他说自己没有家人了,村子在几年前的一场瘟疫里没了,他是唯一的幸存者。
“跟我们回长安吧。”阿竹突然开口,“玄案司里有很多像你一样的孩子,你们可以一起长大,一起学本事。”
小石头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用力点了点头。
船到长安时,已是七日后。裴长史带着玄案司的弟子在码头等候,看到周衍的遗体,所有人都低下了头,神色肃穆。
他们将周衍葬在终南山,就在陈老的衣冠冢旁边。墓碑上没有刻太多字,只写着“周衍之墓,其子阿竹立”。阿竹将天枢令放在墓前,令牌的光芒与山风交织,仿佛在诉说着三百年的故事。
“他终于可以安息了。”裴长史站在阿竹身边,轻声道。
阿竹看着墓碑,心里空落落的,却又有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他知道,父亲的守护已经传递到他手里,未来的路,需要他自己走下去。
回到布政坊的旧屋,阿竹收拾起父亲留下的日记和平安锁。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桌上的星图上,星图的光芒柔和而温暖。
木灵端来一碗热茶,放在他手边:“小石头已经安顿好了,和其他孩子玩得很开心。”
阿竹点头,拿起茶碗,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驱散了心底的寒意。他看向木灵,她的眼底带着温柔的笑意,像这秋日里的阳光,总能照亮他心里的角落。
“接下来,打算做什么?”木灵问。
阿竹放下茶碗,看向窗外。长安的街道依旧热闹,叫卖声、欢笑声此起彼伏,充满了生生不息的力量。
“不知道。”他笑了笑,“或许先帮小石头他们建个学堂,或许去苏姑娘的茶馆喝喝茶,或许……就只是晒晒太阳。”
他不再想天枢的秘密,不再想缥缈阁的余孽,只想好好看看这人间烟火,守护这来之不易的平静。
而远处的终南山上,天枢星台的光芒在云雾中若隐若现,仿佛在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守护的故事,从未结束,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人间继续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