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没点灯，只有几缕天光从破损的窗棂漏进来，照得堆到屋顶的木箱泛出暗沉的光泽。
吴明远迈步进去，脚刚落在木板地上就听见脚下传来咯吱一声轻响。
等他看清了里面的景象，顿时瞳孔一缩。
靠墙的位置码着半人高的炸药包，整整齐齐堆成十条长队。
旁边的麻袋鼓鼓囊囊，麻袋口的麻绳勒得紧紧的，能看出里面的手榴弹码得极规整。
再往里面看几排子弹箱规规整整地堆放着。
吴明远眨了眨眼，喉结不由自主的滚了几滚。
上次他就跟着去商号仓库搬了弹药，也算是多少“见过世面”了。
可眼前这规模，还是让他心口怦怦直跳。
这也太多了，怪不得门口的锁要换新的。
纪平安走进去指了指里面堆放的箱子。
“这里是一共1000包五公斤的炸药，4000枚手榴弹，发子弹。哦对了，还有后面那几箱好东西。”
纪平安走进去几步，点了点后面几个木箱。
“这些是德国mp28冲锋枪一共40把，旁边是它们配套的子弹，帕拉贝鲁姆手枪弹8000发。”
吴明远嚯地瞪大眼。
“德国mp28冲锋枪？？”
他大步走进去，迫不及待地掀开一个木箱。
里面卧着的是通体乌黑的冲锋枪。
枪身不算长却紧凑，通体乌黑的哑光漆面裹着木质枪托，透着股与寻常枪械截然不同的凌厉气。
吴明远伸手摸了摸枪身，指腹蹭过冰凉的金属，心中还是感觉不可置信。
这可是德械师才配拥有的家伙！
去年在南京受训时，见过中央军的德械师演示这枪，二十米外能把木板打成筛子，射速快得能压得人抬不起头。
国内兵工厂仿造出来的数量都少得可怜，而且看起来好像还是原装货。
吴明远看向冲锋枪箱子旁堆着的十几个匣子。
箱子上印着德文，拆开匣子，里面子弹码得整整齐齐，弹头钝圆，比普通步枪弹短粗不少。
他拿起一发掂了掂，真的是原装货。
纪平安哪弄来的？
吴明远看向纪平安，张了张嘴又欲言又止。
这是纪平安的秘密，只要他能为他们提供弹药支持，别的他可以什么都不问。
纪平安看吴明远惊讶欣喜的模样，内心忍不住微微叹息。
要不是手头的钱只够买这些，他真想把145师的弟兄全换成这枪。
可光是这40把冲锋枪，再加上配套的子弹，就花了元。
再加上其他炸药包、手榴弹和子弹，他可是将手里的钱都丢出去了。
得快些将抢来的钱收到可用资产里，他也好趁机再弄些枪出来。
“吴副官快让人把弹药搬回阵地吧，前线等着用呢。”
吴明远点头，立刻对外挥手：“去找车马过来运弹药，快！”
这边在积极运送弹药回阵地，纪平安就跑去帮忙疏散城内的百姓。
李继业带着十几个后生正挨家挨户敲门，不少百姓已经背着包袱、推着独轮车往西门快速撤离。
但也有人就是不愿意离开。
“纪公子，这条巷子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李继业搓着冻红的手跑过来。
“走了有两百多口，但还有人不愿意离开，怎么劝都不走。”
纪平安点点头，目光扫过巷子里没走的那户人家。
墙角的草棚下，张老爹正蹲在地上抽烟。
他那瞎眼的老伴儿就靠在他旁边的门板上，怀里抱着她的拐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纪平安走过去蹲下身子，声音放得很轻。
“张老爹走吧，鬼子就要打过来了，再不走就晚了。您要是走不动，让后生们背你们。”
张老爹磕了磕烟锅，烟灰落在雪地上。
“俺们这些人，走哪不是遭罪？家里就一床破棉絮，一口豁口锅，出去了连个挡风的地方都没有。倒不如守着这老屋，真要是炮弹来了，闭眼就过去了，省得在外面冻饿等死。”
“爹！”
忽然一个穿着补丁蓝布褂子的青年急冲冲地跑过来着急催促。
“爹你让俺先走，说你马上就跟上来，结果俺都出了城门了也没见到你和娘，你这是做什么啊！”
“还能做什么？等死。”
张老爹起身狠狠推了自家儿子一把。
“你大哥前年被抓了壮丁，到现在没个音信；你娘眼睛瞎了五年，走出去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咱这光景，走也是死，留也是死，何必折腾？”
“但你不一样，你还年轻。别管俺和你娘，快走！”
“糊涂！”
吴明远从巷口大步走进来，眉头皱得死紧。
“留着命才有报仇的机会！你就不想亲眼看到你大儿子的仇被报了吗？你要是死了，可就真没机会见到了！”
“俺……俺小儿子见到也一样……”张老爹还在嘴硬，眼圈却红了。
纪平安拍了拍他的胳膊，正要说什么，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阵沉闷的嗡鸣。
那声音越来越近，像无数只马蜂在盘旋，震得人耳膜发疼。
“是飞机！” 吴明远脸色骤变，猛地拽住纪平安的胳膊往旁边的柴火垛后扑，“快趴下！”
纪平安被他按在雪地里，脸贴着冰冷的地面，只听那嗡鸣声瞬间变成了尖利的呼啸。
他稍稍抬头往天上看，就见几道黑影掠过头顶，机翼上的太阳旗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睛生疼！
轰——轰——轰——
第一波炸弹落了下来，不是在城里，听声音是在城西。
是界牌和祠山岗方向！
纪平安猛地站起来，透过屋檐能看见界牌阵地的方向腾起冲天浓烟。
浓烟像黑龙似的卷上天空，爆炸声震得地面都在颤。
“狗娘养的！是冲着阵地来的！” 吴明远咬着牙也跳起来。
李继业和他那十几名后生队伍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阵地方向忧心问：“现在怎么办？”
不等吴明远回答，又有飞机飞过来了。
这一次，炸弹直直砸向城里！
“趴下！”
吴明远再次将纪平安扑倒。
轰隆！
离巷子不远的杂货铺瞬间被掀了顶，伴随着女人和孩子的尖叫声，瓦片和木头片子像雨点似的飞过来。
紧接着又一颗炸弹落在了街尾，那是李继业刚组织疏散完百姓的地方。
此刻成片的房屋倒塌，火光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