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盖的视线,从那些玻璃舱上一一扫过。
“你的这些‘零件’,保质期是多久?”
他问。
声音不大,在空旷的、只有仪器滴滴声的实验室里,却格外清楚。
菲利普·德·拉图愣了一下。
然后,他笑了。
他操控轮椅,转向莫盖,脸上的皱纹因为笑容而堆叠在一起。
“莫先生,你果然是我要找的人。”
他欣赏这种语气。
没有道德审判,没有惊慌失措,只有平静。
“这个问题,问得好。”菲利普的目光扫过那一排玻璃舱,“理论上,是无限的。”
他朝着实验室深处的一个操作台抬了抬下巴。
“赫斯博士,过来。”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德国男人走了过来。
他五十多岁,走路的时候背挺得很直。
他的眼神落在莫盖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的轻蔑。
“老板。”赫斯博士对菲利普点头,然后看向莫盖,“这位就是你说的……修理工?”
“他是莫盖先生。”菲利普纠正道,“也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赫斯博士推了推眼镜。
“德·拉图先生,恕我直言。我们这套生命维持系统,是全世界最顶尖的团队,花了十年时间,耗资超过三十亿欧元打造的。它的复杂程度,超过了任何一台F1赛车,甚至超过了国际空间站的维生模块。”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显。
你一个修车的,懂个屁。
“这套系统,就是个垃圾。”
莫盖开口了。
赫斯博士的脸色变了。
“你说什么?”
“我说,”莫盖指了指那一排玻璃舱,“这套系统,从底层架构就是错的。你把它当成一个温室,只想着保温保湿,提供养分。你根本没考虑过,这些‘植物’本身,是会腐烂的。”
他走到最近的一个玻璃舱前。
里面躺着一个黑人,身体很壮。
“你们的循环过滤系统,能过滤掉物理杂质,能做血液透析。但是,细胞凋亡产生的‘信息素’呢?”莫盖的手指,敲了敲玻璃舱的控制面板。
屏幕上一排排数据在流动。
“你们的传感器,能监测心跳、血压、脑电波。但是,能监测到细胞层面的‘绝望’吗?”
赫斯博士的眉头皱成一团。
“信息素?绝望?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这是科学!不是哲学!”
“是吗?”
莫盖不再看他,而是走向了实验室中央,那个问题最多的玻璃舱。
舱体连接的主屏幕上,一条代表着生命体征的曲线,正在小范围地不规律波动。
几个技术人员围在那里,束手无策。
“这个‘零件’,是我们两个月前弄到的。一个以色列特种兵,身体素质S级,堪称完美。”菲利普跟了过来,介绍道,“但他的数据,一直不稳定。”
赫斯博士也跟了过来,他要看这个中国来的修理工,到底能耍出什么花样。
莫盖站定在控制台前。
他没有碰任何按钮。
他的眼睛扫过屏幕上瀑布一样的数据流。
几秒后。
“你们的冷却液循环泵,用的是磁悬浮轴承还是陶瓷轴承?”他问。
赫斯博士一愣。
“磁……磁悬浮。”
“过滤介质多久更换一次?用的是什么孔径的分子筛?”
“48小时……0.5纳米级……”赫斯博士下意识地回答,他的脑子有点跟不上。
这些问题,太偏了。
“营养液的注入,是脉冲式还是持续注入?”
“脉冲式……为了模拟人体……”
“蠢货。”莫盖打断他。
赫斯博士的脸,瞬间涨红。
“你!”
莫盖没有理他,他伸出手指,在触控屏上划了几下,调出了一个深层的系统日志。
一串串底层代码,出现在屏幕上。
“你们的系统,为了省电,在夜间会把循环泵的功率降低3%。”莫盖指着其中一行代码。
“是的,这能有效延长设备寿命,而且3%的波动在安全范围之内……”赫斯急忙辩解。
“但你们用的是磁悬浮轴承。功率降低,转速下降,悬浮稳定性就会出现微小的偏差。”
莫盖的手指,继续向下滑动。
“这种偏差,会导致冷却液里产生人耳听不见的,20赫兹以下的次声波。”
“这个频率的次声波,会和人体器官产生共振。”
“特别是心脏。”
莫盖最后,指向那条不规律波动的心率曲线。
“他不是数据不稳定。”
“他是每天晚上,都在被你们的这台破机器,折磨得死去活来。”
整个实验室,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穿着白大褂的技术人员,全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看着莫盖。
他们的眼神,从怀疑,变成了震惊,最后,变成了恐惧。
赫斯博士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看着屏幕上的代码,看着那条心率曲线,冷汗从额头渗出。
菲利普坐在轮椅上,他看着莫盖的背影,那双鹰一样的眼睛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你……”菲利普的声音都在抖,“你真的能修好我?”
莫盖转过身,看着这个老头。
“修不了。”
“用这些零件,修不了。”莫盖补充了一句。
他环顾四周,眼神里全是嫌弃。
“你让我用一堆垃圾零件,去修一台报废的老爷车?”
“这里的每一台设备,每一个系统,在我眼里,都是一堆等着报废的垃圾。”
“我需要新鲜的材料。”
莫盖看着菲利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