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送资格，暂缓审议。」
「周教授让我做好准备，参加下个月的全国博士生统一招考。」
「另外，我母亲今晚的航班抵达。她要求我，明天带你一起去见她。」
陆司辰的三条消息，像三级递进的冰阶，将林微漾刚从“评估通过”中获得的些许暖意，一步步推向寒冷的深渊。
暂缓审议……意味着他依然处于不确定中，必须通过更严苛的统考来证明自己。而统考在一个月后，时间紧迫，压力巨大。
最让她心悸的，是最后一条。他母亲来了。并且，指名要见她。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一场无法回避的、最终的谈判。
林微漾握着手机，指尖冰凉。她回复：「好。时间地点？」
陆司辰很快发来一个酒店餐厅的地址和包厢名。「明晚六点。我会提前到。」
没有多余的话，但林微漾能想象到他此刻面临的双重压力——备考的紧迫，与母亲对峙的艰难。
这一晚，林微漾失眠了。她在脑海中预演了无数种明天可能发生的情景，他母亲可能会说的话，可能有的态度。她知道自己在这场交锋中处于绝对的弱势，她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能与他匹配的学术光环，她唯一的“筹码”，似乎只有陆司辰那份尚未被完全认可的“心意”。
但她不能退缩。为了他，也为了他们之间那份来之不易的、笨拙却真诚的连接。
第二天傍晚，林微漾仔细挑选了一套得体大方的衣服，提前半小时到达了约定的酒店。她站在富丽堂皇的餐厅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才跟着侍者走向那个私密的包厢。
陆司辰果然已经到了。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穿着熨帖的白色衬衫，侧脸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眼神望着窗外渐次亮起的霓虹，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看到是她，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类似安心的微光，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你来了。”他站起身，为她拉开旁边的椅子。
“嗯。”林微漾在他身边坐下，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这让她狂跳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包厢里很安静，只有悠扬的钢琴曲作为背景音。两人都没有说话，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弥漫在空气中。
六点整，包厢门被准时推开。
陆母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色套装，妆容精致，气场强大。她的目光先是落在陆司辰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随即，如同精准的探照灯，毫无偏差地投向了林微漾。
那目光，比视频通话时更加具有压迫感，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评估。
“阿姨您好。”林微漾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陆母微微颔首，算是回应，然后在主位坐下。侍者上前斟茶，她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不需要。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陆母直接切入主题，目光锐利地看向林微漾：
“林同学，我很欣赏你的勇气，敢来赴这个约。”她的语气平淡，却字字带着分量，“我也就不绕弯子了。司辰的保送资格被暂缓，需要参加统考，这意味着什么，我想你应该清楚。他需要的是绝对专注，不受任何干扰的环境。”
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带给林微漾更强的压迫感：“而你，就是目前最大的干扰源。论坛的舆论，评估的波折，甚至他此刻坐在这里，而不是在实验室复习，都与你直接相关。”
林微漾抿紧了唇，没有反驳。因为她知道，从某种角度上看，陆母说的是事实。
“我并非不通情理。”陆母话锋一转，语气似乎缓和了些，但眼神却更加冰冷，“年轻人之间的好感，我可以理解。但真正的感情，不应该成为对方前途的绊脚石。如果你真的为他好，就应该知道现在什么才是对他最重要的。”
她从随身的手包里拿出一张卡片，推到林微漾面前。那是一张印制精美的国外大学暑期研究项目邀请函，学校在全球心理学领域排名前列。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陆母看着她，眼神如同在完成一笔交易，“我可以为你写推荐信，确保你拿到全额资助。离开几个月，让司辰安心备考。等他顺利通过考试，尘埃落定之后，你们如果还有联系，我不会再干涉。”
林微漾看着那张代表着光明前程的邀请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明白了，这不是谈判，是最后通牒。用她的暂时离开，换取他考试的“安心”，换取他母亲表面的“不再干涉”。
她抬起头，看向陆司辰。他垂着眼睑，盯着面前的茶杯，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绪，放在桌下的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隐现。
他在忍耐。也在等待她的选择。
林微漾深吸一口气，将目光从邀请函上移开，重新迎上陆母锐利的视线，声音清晰而坚定：
“阿姨，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不能接受。”
陆母的眉头瞬间蹙起。
“我相信陆司辰的能力，即使我在他身边，他也能处理好自己的学业。真正的支持，不是在困难时离开，而是并肩面对。”林微漾继续说道，语气不卑不亢，“而且，我的未来，应该由我自己选择和努力，而不是作为任何交易的条件。”
“至于您所说的‘干扰’，”她顿了顿，看向身旁依旧沉默的陆司辰，声音柔和了下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或许在您看来是干扰，但对他来说，未必不是一种动力。至少，他亲口告诉过我，与我的交互，是他系统优化的‘关键变量’。”
包厢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钢琴曲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陆母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她看着林微漾，眼神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冰。她似乎没料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骨子里竟然如此倔强和……不识抬举。
“很好。”陆母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不再看林微漾，而是转向陆司辰，“司辰，你都听到了。这就是你的选择？即使可能失去保送，即使要面对更艰难的考试，即使你的未来可能因此充满不确定性，你也要坚持这个……‘关键变量’？”
陆司辰缓缓抬起头。
他看向自己的母亲，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仿佛历经淬炼后的坚定。他没有回答母亲的问题，而是拿起了桌上那张邀请函，轻轻推回到母亲面前。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林微漾，在母亲不敢置信的目光中，缓缓地、坚定地，在桌下握住了她因为紧张而冰凉的手。
他的掌心温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直视着母亲，清晰地说道：
“她的位置，不在你提供的任何备选路径上。她的位置，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