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之内,空气仿佛凝固。黑袍鬼修那沙哑的挑战声回荡在丝竹余音之中,带着一股阴冷的死寂,与周围繁华的宴席格格不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范尘身上,或期待,或审视,或幸灾乐祸。
主位上的洛天河依旧面带微笑,把玩着酒杯,并未出言阻止,显然默许甚至可能就是他授意此番试探。
范尘神色不变,放下酒杯,目光平静地看向那鬼修:“哦?不知阁下想如何讨教?”
黑袍鬼修惨白的眸子毫无生气,声音如同寒风吹过骨缝:“简单。老朽有一式‘百鬼噬魂咒’,专伤神魂。范城隍若能安然接下,便算老朽输了,当自罚三杯,向城隍爷赔罪。若接不下…呵呵,怕是只能说明城隍爷这神位,根基尚浅,还需回去多加修炼,莫要再行那越界之事,以免…伤及自身。”
话语看似客气,实则恶毒至极!不仅是要当众折辱范尘,更是要重创其神魂,坏其道基,甚至可能在其神魂中种下难以察觉的暗手!
洛天河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依旧含笑不语。
范尘心中冷笑,果然没安好心。他略一沉吟,竟点头应允:“既然阁下有此雅兴,本座便奉陪一二。”
见他如此轻易答应,在座几位客卿脸上都露出轻蔑之色,显然认为范尘太过托大,不知鬼修手段之阴毒。那黑袍鬼修更是嘴角扯出一抹残忍的弧度。
“城隍爷爽快!那便…小心了!”
黑袍鬼修话音未落,周身黑雾翻涌,枯瘦的双手猛地结出一个诡异印诀!刹那间,水榭内温度骤降,阴风呼啸,仿佛瞬间从盛夏步入寒冬!无数扭曲、痛苦、狰狞的鬼影自其袖中咆哮而出,化作一道灰黑色的、充满怨毒与死寂气息的咒力洪流,无声无息地直扑范尘眉心!
这一击,看似无形无质,却凶险万分,直攻神魂本源!寻常元婴修士若被击中,轻则神魂受创,境界跌落,重则可能被怨鬼侵蚀,沦为痴傻!
洛天河微微颔首,似乎对鬼修这一击颇为满意。
然而,面对这歹毒无比的噬魂咒力,范尘却依旧端坐不动,甚至连护体神光都未曾激发。他只是缓缓抬起右手,食指指尖,一点纯净温和、却蕴含着不容亵渎之威严的神光悄然亮起。
那神光并不耀眼,却仿佛是所有阴邪之物的绝对克星!
“区区怨魂残秽,也敢近本座之神?”
他淡淡开口,指尖那点神光轻轻向前一点,正正点在那汹涌而来的咒力洪流最前端!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了冰水!
那由无数怨魂厉魄凝聚的歹毒咒力,在接触到那点神光的瞬间,竟发出凄厉无比的尖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净化、化为缕缕青烟消散!神光过处,万邪辟易!
那黑袍鬼修脸色骤变,闷哼一声,身形剧震,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他感觉到自己苦修多年的咒力,在那看似微弱的神光面前,竟如同遇到了天敌,毫无反抗之力!更有一股反噬之力顺着咒力联系轰入他的魂体!
“噗!”他猛地喷出一口黑血,周身鬼气都黯淡了几分,显然受了不轻的反噬。
而范尘,依旧端坐原地,指尖神光收敛,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甚至还有暇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水榭内落针可闻。那些原本带着轻蔑笑容的客卿,此刻个个目瞪口呆,如同见了鬼一般(虽然他们可能不怕鬼)!那可是元婴鬼修的全力一击啊!竟然被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地破去,甚至还反伤了施术者?
洛天河脸上的笑容终于僵住了,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他发现自己远远低估了这位“县城隍”的实力和其神道力量的诡异与强横!
范尘放下酒杯,目光转向那气息萎靡的黑袍鬼修,语气平淡:“阁下,承让了。这自罚三杯…”
那鬼修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羞愤交加,却又无话可说,在洛天河的眼神示意下,只得咬牙连饮三杯灵酒,酒水穿喉而过,却如同毒药般苦涩。
“范城隍果然神通广大,洛某佩服!”洛天河很快调整好表情,再次露出笑容,只是这笑容已多了几分真诚的重视,“手下人不懂规矩,让城隍爷见笑了。”
范尘微微一笑:“无妨,切磋而已。洛郡守此番相邀,不会只是为了看一场切磋吧?”
洛天河哈哈一笑,顺势下台:“自然不是。范城隍快人快语,那洛某便直说了。如今世道纷乱,诡异横行,各地皆需自强。范城隍有如此手段,偏安四县之地,未免有些屈才。洛某有意与城隍爷结盟,共保陇川、南充等地安宁,不知城隍爷意下如何?”
“结盟?”范尘目光微闪,“不知这盟约如何结法?”
“简单。”洛天河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一丝诱惑,“范城隍可率众加入我陇川郡,洛某可上表朝廷,为你请封正七品‘护城神灵’之位,享郡级香火!届时,你我可守望相助,资源共享。陇川郡内的资源、情报,皆可向你开放。甚至…未来开疆拓土,也未尝不可。”
条件听起来颇为优厚,但范尘心中清明。这看似招揽,实则是吞并。一旦接受,他便需受陇川郡节制,神道自主权将大打折扣,甚至可能被慢慢架空。
范尘沉吟片刻,缓缓道:“洛郡守好意,本座心领。然本座受南充、禹州等地万民香火,职责在于庇护一方,而非谋求官位。结盟可以,但需平等相待,互不统属。两地可互通有无,共抗外敌,但内政神务,仍需各自为主。”
洛天河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范城隍这是信不过洛某?”
“非是不信,而是职责所在,不敢有负万民所托。”范尘语气温和,却态度坚决。
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起来。几名客卿脸色不善地盯着范尘。
就在这时,一名郡守府侍卫匆匆而入,在洛天河耳边低语几句。
洛天河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看向范尘,笑容变得有些玩味:“范城隍,看来你的麻烦还不止于此。刚得到消息,丽水郡方面对你的‘断水’之举颇为不满,其郡守已亲自修书至州府,状告你‘擅起边衅,祸乱地方’。此外…”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州府‘巡察使’不日便将南下,巡查各郡县吏治民情。这位巡察使…可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尤其对‘淫祀邪神’之类,深恶痛绝。”
双重压力!丽水郡的官方告状,加上顶头上司州府巡察使的即将到来!
这显然既是威胁,也是最后的通牒:若不归附,便要面对官方与邻郡的双重打压!
范尘面色不变,心中却飞速权衡。看来对方是软硬兼施,志在必得。
他忽然笑了笑,站起身:“多谢洛郡守告知。巡察使莅临,本是好事,正好可让上官亲眼看看我南充、禹州等地在新政下的新气象。至于丽水郡之事,孰是孰非,自有公论。若无事,本座便先行告辞了。”
说罢,他拱了拱手,竟是不等洛天河回应,便转身向外走去。步伐从容,仿佛那所谓的麻烦根本不值一提。
洛天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中寒光闪烁。几名客卿欲要阻拦,却被他以眼神制止。
“大人,就让他这么走了?”一名客卿不甘道。
“不然呢?在此地动手?”洛天河冷冷道,“此人深不可测,方才斗法还未尽全力。况且,在郡守府动手,影响太坏。”
他深吸一口气:“不过,他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本官了。通知下去,按计划行事。另外,给丽水郡那边加把火…再给州府巡察使的行程表上,‘稍作’调整,让他‘优先’巡查南充等地!”
“是!”
…
范尘走出郡守府,面色平静,心中却已提起十二分警惕。
丽水郡的告状,州府巡察使的南下…麻烦果然接踵而至。
但他并不后悔拒绝洛天河。神道之路,岂能仰人鼻息?
“想要打压我?那就看看,谁的手段更高明了。”
他身形一闪,消失在繁华的街道尽头。
(第一百六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