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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浪书院 >  叶胎 >   第26章 常元君

九朝城,监天司内,

“师父,「春分」传来异动,是那人出什么事了吗?”

说话的是一位白发少女,身上穿着的墨底银纹司命袍,暗示了她属于监天司的身份。这偌大的监天司,没有依傍在皇城附近,而是扎根于市井之中,窜天的高度以及华而不实的造型,让人敬而避之,凡人更是难以长久凝视。而这监天司虽说高大,但却只有两人,至于原因也非常简单——不是什么人都能看见未来,通晓过去的。

而这位白发少女就是少司命,站在她面前,背对着她,负手而立的正是大司命,也是她的师父。

“你既已领悟九曜,参透其星轨,觉醒了九曜星瞳,有些事,你已经可以自己去干预算计了…何不顺着「春分」去触摸你想知道的答案呢?”大司命虽然青丝依旧,但语气里尽显沧桑,暮老之气萦绕其身。

白发少女闻言,垂下了星星一样的金色眼眸,手中攥着一根发丝,那是一根青色的发丝,几年了,竟丝毫没变……

…………

九朝城郊区的天屋山中,一道青光从山顶射出,直窜天际。紧接着阵阵灵气宛如荡漾的水波一般,向着四周推散开来,波动直达九朝城核心。山脚下求仙问道的凡人见此情状,纷纷重重扣下他们的额头;至于那城中百姓,也大差不差,都驻足祈祷,甚至有些达官显贵都停下了他们高贵的脚,恭敬地望着天边传来的白色灵气。

而反观苦楝,由于挥拳成空的惯性,一没稳住,踉跄几步后便摔在了地上,正欲起身,却感到地面震颤,清风拂首,抬头一望,发现迷雾已经完全消散,碧云蓝天之下,是环抱如鼎的三十六峰,中间主峰形似悬壶,光看其威势,就与其他峰不同,让人有种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感觉。

这时,苦楝面前忽然出现几片鹤羽,随即,一个身着白袍布鞋的道士出现,青白相间的头发用一桃木簪簪起,手持羽扇,飘飘欲仙。

此人正是葛泓,但之前亦是如此打扮的他,现在看来,倒有许多不同,真给人一种神仙之感,或许是周围环境衬托的缘故…

“起来吧,道门虽然随性,但拜师仪式可不能如此潦草。”葛泓笑眼眯眯,露出一副苦楝从没看过的表情。

苦楝慢慢从地面爬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脸狐疑地看着葛泓,说道:“嗯…那你想怎么拜?”

“呵呵呵呵…首先要将你这一身臭皮囊,以及臭行装换洗掉。”葛泓摸了摸下巴的胡茬,呵呵笑道。

“随我来吧,顺便于你介绍介绍。”

苦楝抬脚看了看空洞洞的脚底板,点点头,心想到:是该如此了…然后便跟了上去。

“我派三十六峰还分三份,东十七峰为灵药十七峰,对应我派重视灵药采植之风;西十八峰为丹炉十八峰,对应我派以丹炉炼丹之基。中间主峰为净火峰,为三十六峰之首,所有道士所用丹火皆来自于此…”

葛泓向东指指,又向西望去,但脚步始终不偏不倚,直直地往主峰方向走去。

苦楝随着葛泓的介绍将四周山峰望了个遍,却发现了其中端倪,忍不住问道:“不是我说,你们丹鼎派道士,难道真的生活在山旮旯里吗?”

在苦楝看来,这三十六峰皆只是山,并没有他想象中象征性建筑。

葛泓闻言,反而笑道:“天屋山乃玄天大陆十八奇峰之一,常年有奇雾笼罩,之所以谓之奇,是因为,它能隐蔽其他事物,只显现山峰本来的样子。不入其峰,难见其详,除非你的眼力非凡…当你能在百米之外看清山峰之时,或许,天屋山的秘密也一并能够解开了。到那时,不知还能否称之为奇…”

苦楝听后,登时有些好奇其他十七奇峰有何奇妙之处,同时,内心暗暗生出一个想法:将来有机会,定要踏个遍…

不知不觉间,苦楝便跟着葛泓来到了净火峰前,看着脚下的云层,眼前的半山腰,苦楝有种感觉——此山好像是扎根在云中,悬浮于空中的山。

“净火峰,是三十六峰唯一一座悬于空中的山峰,别的峰要通往有云路,也有石路;而净火峰只有云路,道心不坚者,随时可能坠毁…”葛泓像是猜到苦楝心中所想,突如其来地说道。

“再迈出一步,你就能看见真章了。”

苦楝看着立在云上,挡在山前的巨石,上面刻着「上古荧惑」,有些不解,但迈出一步后眼前的景象让他暂时忘记了巨石刻字——

以琉璃为瓦,赤铜为柱的恢宏宫殿矗立于前,殿顶立一尊三足紫金丹炉虚影,吞吐霞光。门匾「一气混元」金光乍现,炽热灼眼,难以直视。

宫殿前是一处断崖,峭壁上凿万孔,每孔栽一株灵药,朱果悬藤、雪参吐蕊,药童乘鹤采摘,丹师袖引云气灌溉。好一幅神仙药崖图…

宫殿后方隐约有悬浮空中的青铜丹炉,白色飞影穿行其中,偶有坠落,宛如流星飞坠,擦起云电火花。

“这…”

苦楝指着断崖,有些瞠目结舌。

“我知道你在想什。是不是很疑惑,为何净火峰上有这么多灵药?这「混元丹宫」背后为何隐现丹炉?”葛泓淡淡道,声音越发空灵。

“不急,等你拜完师,一切自会知晓…不过有几点需要提醒你,第一,「混元丹宫」上的牌匾上的字乃初代掌门以金丹真火烙成,未到一定修为莫要直视太久…第二,这「千药崖」间偶有诡事发生,但终归是虚妄,莫要被其乱了道心;第三,这「混元丹宫」之后的确有丹炉,七十二尊丹炉下是地肺火脉,若是不慎坠落,便会成为药引滋养火脉,我等称之为「去芜存青」,你可要想好了,是否要「去芜存青」啊…”葛泓缓缓说完,然后面带笑意地看着苦楝,拍了拍他的肩膀。

闻言,苦楝一愣,隐隐感觉这地方好似危险重重,且无时无刻不在死人…既来之则安之,总有活下去的办法,否则一个无人的门派,如何支撑下去呢?

“所以,我现在需要做什么?”苦楝盯着葛泓,问道。

“入道方能拜师,而要想入道则需养气,通俗来讲,便是给泥胎喂气。”葛泓背过身,悠悠说道。

“我感应到这山峰内有许多不同寻常的清气,之前在「洗髓台」时便有所感觉…那泉水中蕴含的清气便是你所说的气吧?”苦楝扶着下巴,低着头,抬眼望着葛泓道。

背对着他的葛泓脸上浮现一丝诧异,说道:“不错,那泉水是蕴含这极少量的灵气…”

葛泓的话语听起来平静,但亦有种不易察觉的波动,苦楝自是感知到了,眼皮微微跳动一下,道:“那么如何集气入体呢?难道要用到那泉水?”

“呵呵…自然无需,泉水中蕴含些许灵气已经是幸运至极的事了,毕竟泉水不似人体,天生就是个聚集天地灵气的容器…你需要去「千药崖」采一株名为「引灵草」的灵药,然后在「混元丹宫」门前找我即可。”

葛泓拂袖一挥,说着,面前忽然显现一株以烟云摹形的灵草,苦楝暗暗记下这株草的关键特征后,便绕过葛泓,大踏步前往那长满灵药的峭壁之上。

也就在这时,葛泓耳框微动,面色瞬间沉了下来,随即化作几片鹤羽消失在了原地……

站在峭壁之上的苦楝,望着下面深不见底的深渊,顿时有些腿软。忽然自己被人拍了拍肩,苦楝顿时有种魂飞魄散的感觉,表面肌肤不自觉地浮现出绿色纹路。

回头一看,发现是一个身着白袍的年轻道士,原本以为丹鼎派之人所穿之衣都是一样的,本来以为道士不分长幼尊卑,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苦楝不识布料材质,但仅凭一眼,他便能看出面前之人的白袍与葛泓的白袍的差异,此人之袍明显粗陋;再者,纹饰亦有差距,此袍上面浮云乱绣,只显现出一丝云之本色便再无其他了,远不及葛泓袍上那栩栩如生的仙鹤,以及松枝柏叶。

看来是个境界不高的弟子…

“道友,我见你此番模样,想必是刚要拜师入道吧?「引气草」固然能够助你一臂之力,但不如找个善良师父,直接将草当作见面礼送上,这也省得去这诡怪的山崖冒险了…”

那年轻道人圆脸眯眼,长得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说起话来更像是个活贼,让苦楝心中又好气又好笑。

这是在给他师父招募新人吗?

苦楝想着,往这年轻道士身后望去,果然看到后面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混元丹宫」门前徘徊,发现苦楝看着他后,似乎有些急眼,微微跺了跺脚,竟然直接往苦楝这边走来了。

“哎呀臭小子,会不会说话!”

那明显上了年纪的道士扭着屁股走来,身形肥硕的他走起来难掩丰腴的身姿,尤其是肚子那一块修炼合一的肥肉,一抖一抖的,看着令人发笑。

“这位小友,贫道看你骨骼清奇,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嘶…不过若是英年早逝,未成名先成鬼,岂不憾哉?”

那肥胖道士顶着身上紧绷的白袍,说起话来嘴巴似张不张的,面上更是眉飞色舞,最后一句反问听上去有种豁出去的感觉。

“小子见过高人。此地…这般凶险?!还望高人指点一二…”苦楝拱手,微微鞠躬道。

此人衣着虽不及葛泓那般显尊,但亦不可小觑。云纹青松,腰绕墨韵字符,看上去一点也不简单,给苦楝一种回家的感觉,这种符文像是蛮族的古文字,但有许多细微的差异。

如此服饰,想来也是丹鼎派中地位不低的高人了。

那胖道士忽然哈哈大笑,脸上赘肉跟着震颤,眸中泛光,道:“小友何至于此,修道一途,九死一生,后面还蕴藏着无穷不尽的危险,以及数不完的机缘道遇,若被扼杀在摇篮里,新星先陨,憾哉憾哉啊!”

苦楝看着面前道士仰天发话的模样,知晓关键的要来了,于是不吱声,默默等着。

“不如,小友你拜入我的门下,贫道将「引灵草」送你如何?”胖道士肘了肘苦楝,疯狂挑眉示意道。

一旁的年轻道士亦不停点头,眸中满是期待,但不知为何,苦楝从他眼中看到一丝救赎之光?

这胖道士多半有问题,至少没有表面那么简单…苦楝心想,内心早已起疑,只是现在不能表现出来。

现在的他好像除了自己谁都不能信,葛泓不能信,这胖道士更加不能信。

不过,倒是可以套套双方的话…

“不知高人您有何过人之处?”苦楝恭敬地问道,尽量显得目的性没那么强。

胖道士一听,眼睛眯成一条缝,干咳两声道:“好小子,功利心如此强盛,还未入道便要比较师父本领…不错!前途无量!”

苦楝听到这话,像是上天又入地一般,竟然有些恍惚,这还真是有趣,没有丝毫高深的话术,却能极强地调动听者的情绪。

苦楝再一次对此人刮目相看,这也给他打了一剂预防针——接下来需要更加谨慎了。

“高人指点,小子领教。只是小子在此之前曾遇一儒生,他教我「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是故,师父本事高深与否,全在徒弟适合与否,婚姻讲究门当户对,拜师亦如此…先前小子蒙昧,如有冒犯,还望高人大人不记小人过…”苦楝此次是发自内心地说出此番话,不仅面部表情十分到位,就连语气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常了。

“哈哈哈哈…好一个门当户对,既然你小子早有高人指点,那贫道也不能藏着掖着了…贫道乃这「混元丹宫」的看门人,最近得道匪浅,需要闭关吸收,这才出来找寻接班人。哦,对了,忘了自我介绍,贫道道号「常元」,他们唤我「常元君」,由于掌管丹宫进出大权,自然有些本事,贫道善用炁功,攻防一体,点穴神通为攻,先天罡气为防,若你入我之门,我可先教你点穴手。”常元抚须说道,此时此刻,语气倒像是个道士了。

听到看门人,苦楝却生不出一点鄙夷之情,全因为「混元丹宫」这四个字,显得一个看门的如此令人尊敬…苦楝也不知为何,这丹宫给人的神圣之感十分现实,因为威压无时无刻不在身边…

见苦楝有些愣神,常元拍拍肚子,语气有回复从前道:“「常清」那家伙,与贫道不同,他主修外丹术,在我看来,是丹鼎派唯一的另类了…”

“你说谁是?”

一道声音似乎从天边传来,却振聋发聩,似乎直击心灵,近在咫尺。

“哼…”

常元冷哼一声,厚厚的嘴唇蠕动几下,却没发出声,摇晃一下,化作几片松叶便不见了。一旁的年轻道士连忙点头示意,然后屁颠屁颠地走向了「混元丹宫」。

也就在松叶仍在空中之时,苦楝脑中忽然浮现常元的话——

修道之事,全在己身。今夜子时,可来此地寻我,入不入我之门,全为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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