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世子府外。
一座两丈高的朱漆木台拔地而起,台阶次第而上,红色的羊毛毯彰显了主人的奢华,台角悬挂的银铃在晨风中叮当作响。
赫连誉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绯红衣袍在朝阳下艳如鲜血。他额间的暗红抹额下,隐约可见昨日伤口的轮廓。
赫连雪瑶不耐烦地踢了踢椅子腿,都等了一个时辰了!
赫连誉慵懒地抬手,接过侍女递来的葡萄:急什么?他眯着那双狐狸般的眼睛,等人道歉,总要有些耐心才对啊。
台下,三层北疆府兵手持弯刀严阵以待,黑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更外围,闻风而来的百姓早已挤得水泄不通。
忽然,远处传来整齐的马蹄声。人群骚动起来,如潮水般向两侧分开。
来了来了!
快看!那是三皇子的亲卫队,好威风啊!
谢家小姐呢?该不会吓得不敢来了吧?
赫连誉闻言轻笑,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案几。他身后的赫连雪瑶已经按捺不住站了起来,鞭子在手中跃跃欲试。
随着马蹄声渐近,先是一队黑甲禁军开道,紧接着三匹骏马并辔而来。
为首的曲应策一袭玄色劲装,霸气侧漏。他左侧是戴着青铜面具的肖黎,右侧则是面色冷峻的韩霖。
赫连誉终于直起身子,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阵仗不小啊。
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只见禁军队伍中央,一辆鎏金马车缓缓驶来。车帘微动,隐约可见一抹粉白身影。
谢家小姐在马车里?
该不会是吓破胆了吧?
赫连雪瑶蹙着眉头:这哪儿像是来道歉的!
赫连誉却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邪肆张扬,贵客到,奏乐!
霎时间,北疆特有的胡笳声冲天而起,伴随着震天的鼓点。府兵们齐刷刷亮出兵刃,寒光刺目。
曲应策冷眼看着这一切,抬手做了个手势。
禁军立刻变换阵型,将马车让到最前方,捧着礼盒的宫人,十分整齐有序地上前。在马车后恭敬地排好队,等待着。
曲应策驱马到了窗边。
到了。
曲应策冷冽的声音穿透车帘,谢天歌猛地一个激灵,睡意顿时消散了大半。
她一把掀开窗帘,外头的景象让她瞬间清醒——赫连誉那小子竟在高台上摆足了架势,活像只等着猎物上钩的老狐狸。
谢天歌放下帘子,深吸一口气。
搭个台子让人看她道歉丢人,这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
快下来。曲应策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明显的不耐,我还有要事。
车帘被猛地掀开,谢天歌那双漂亮的眼睛先狠狠剜了曲应策一眼,才不情不愿地探出身来。
她刚一下车,四周顿时响起一片哗然。
这就是谢家小姐?
看着还没我家闺女壮实呢!
就这小身板能把北疆世子打了?莫不是胡乱安的罪名吧...
谢天歌低头看了眼自己这身粉白襦裙,扶额叹气:阿莹...
这打扮哪是谢天歌啊,半点平日的威风都没有,倒像是个送给大老虎的小羔羊。
高台上的赫连誉笑容僵在脸上,手中的酒杯都忘了放下。
“打扮成这样?”他眯起眼睛打量着台下娇弱的少女,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想搞什么鬼?”
谢天歌硬着头皮整了整衣襟,挺直腰板朝高台方向盈盈一拜:谢天歌奉旨,特来向北疆世子致歉。
她的声音清亮悦耳,在晨风中格外清晰。
赫连誉回过神来,手微微一抬:那就上来吧?
谢天歌嘴角抽了抽,她抬步向前,身后捧着礼盒的宫人们稍隔了几步便立即跟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曲应策冷眼旁观,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马鞭。
肖黎悄无声息地靠近:殿下,要跟上去吗?
不必。曲应策目光紧锁那个粉色身影,让她自己解决。
谢天歌一步步踏上台阶,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
走到半途,她突然停下脚步,抬头看向赫连誉:世子这高台搭得可真气派。
她意有所指地扫了眼四周的北疆府兵,不知道的,还当我是来上断头台的呢。
赫连誉晃了晃酒杯:谢小姐说笑了。他忽然倾身向前,压低声音,不过...若是谢小姐喜欢,本世子倒是不介意陪你演一出午时问斩的戏码...
谢天歌面色不变,继续向上走去,在离赫连誉十米的地方恭敬地说道:世子还是先看看大雍给你准备的赔礼吧。
她一挥手,宫人们立即上前,将礼盒一一打开。
明珠、美玉、绫罗绸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围观百姓发出阵阵惊叹。
赫连誉却看都不看那些珍宝,目光始终黏在谢天歌身上:这些俗物...怎比得上谢小姐亲自致歉来得诚意?
谢天歌目光在赫连誉欠抽的脸上游移,淡淡道:我刚才对你一拜的诚意还不够吗?
“当然!”
谢天歌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尽量客气地问道,“你还想要什么样的“诚意””
赫连誉站了起来,慢慢靠近谢天歌,转头对台下百姓高声道:诸位,都听见了!谢小姐问本世子要什么样的诚意!
他猛地收起笑容,摆出上位者的驾驶,棕色的眸子危险地眯起,不如...谢小姐当众给本世子磕三个响头如何?
全场瞬间寂静。
磕三个响头?谢天歌瞳孔骤然收缩,眼中寒芒乍现。
刹那间,赫连誉身旁两名胡姬地抽出弯刀,刀锋在阳光下泛着幽蓝寒光。
她们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周身杀气如有实质般弥漫开来。
谢天歌非但不退,反而向前一步。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看似娇弱的身躯却带着不容侵犯的气势。
赫连誉,她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劝你见好就收。
赫连誉笑道:谢小姐没看出来吗?他意有所指地扫了眼四周,这高台上...可都是高手。
谢天歌余光瞥见那两名胡姬诡异的持刀姿势,突然眯起眼睛:北疆屠戮死侍?
有眼光!赫连誉眼中却无半分笑意,他忽然倾身向前,所以谢小姐觉得...今日是谁给谁难堪?
台下,曲应策握着马鞭的手骤然收紧,骨节泛白。
肖黎面具下的声音低沉:殿下,台上至少有三个绝顶高手的内息,是否需要属下出手...
再等等。曲应策冷声道。
高台上的气氛剑拔弩张。赫连雪瑶不自觉地抓紧了椅子扶手,这谢天歌的眼神太过于凌厉,让她不禁回想起当时她抽她鞭子那股狠劲儿。
谢天歌忽然笑了。那笑容明媚如三月春光,却让赫连誉后背莫名一凉。
“赫连誉”谢天歌突然喊了一声,“你应该知道我二哥是谁吧。”
赫连誉除了蹙眉,“谢云旗……”直觉告诉他,谢天歌问这个问题别有深意。
突然谢天歌手中的银铃如离弦之箭吧脱手而出,下一刻绕着赫连誉的脖子绕了一圈。仔细一看一根纤细如发的银丝已缠住了赫连誉的脖子。
而这根银丝的另一端,在谢天歌的手上。
最诡异的事是这么纤细的丝线,在阳光下根本看不见。是以旁边的人并没有发现赫连誉被挟制了。
谢天歌轻轻拉了拉银铃的那一头,被牵制住脖子的赫连誉整个人都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