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门前。
夜色沉沉,谢家军队停在府邸门前,铁甲森然,肃穆无声。
两只石狮子威严矗立,而阴影处,却瑟缩着两道瘦小的身影。
仔细一看是两个乞女。
高个子的女孩怀里紧紧抱着两根银枪,矮个子乞女手里还抱着一件红色的披风,两人脸上均是布满脏污,看不清面容,带着水雾的眸子却特别明亮。
什么人!
谢家府兵警觉,瞬间拔刀,寒光映着月色,直指二人。
高个乞女浑身一颤。目光越过森冷的刀锋,直直望向谢绽英怀里的谢天歌。
见她睡得香甜,又转而看向谢云旗,眼中含泪,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谢府大门一声打开,管家领着下人提着灯笼快步迎出,见眼前情形,立刻静立两侧,等候家主示下。
谢淳端坐马上,目光如炬:你们是何人?
谢元帅的声音威严,亮如洪钟,叫人下意识心里敬畏。
高个乞女张了张嘴,还未出声,谢云旗已策马上前几步,仔细看了看,说道:爹,这是今日我和天歌在街上救下的两个小姑娘。她们差点被马车撞翻了。
他翻身下马,走近二人,你们怎么在这儿?目光落在银枪上,他挑眉一笑,这不是我的枪吗?
谢绽英单手稳稳搂着熟睡的谢天歌,另一手凌空一抓——
银枪破空而来,被他稳稳握住。枪尖一转,直指两名乞女,寒芒逼人:说,为何在此?
高个乞女浑身颤抖,却仍挺直腰背。她拉着矮个乞女跪下,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求……求谢家公子收留她为奴!
矮个乞女也缓缓抬头,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心酸可怜。
谢绽英银枪未收,冷声道:谢家不收来历不明之人,立刻离开。
谢云旗蹲到她面前,好奇道:你只求我们收留你妹妹,那你自己呢?
她……不是我妹妹。高个乞女声音沙哑。
这句话让在场众人都怔住了。谢淳眉头微皱,谢绽英的枪尖稍稍压低了几分。
高个乞女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们都是南境边城的百姓,战乱中家人死绝,一路逃难到京城……她声音越来越低,路上被人贩子抓住,关在同一个笼子里,才认识的。
矮个乞女突然抓住她的袖子,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惊恐,仿佛怕被抛弃。
高个乞女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苦笑道:原本逃难的有十几人,活下来的……只剩我们两个了。
谢绽英眼神微动,终于缓缓收回银枪。
高个子乞女继续说道,“我父亲死前告诉我,我有个堂叔在京城做官,叫我去投奔他。”
谢云旗听得心里发酸,又忍不住问:既然你堂叔在京城做官,为何不带着她一起去投奔?
高个乞女沉默片刻,忽然冷笑一声:这一路,我们被转卖三次,挨过鞭子,吃过馊饭。她抬起满是伤痕的手臂,连亲爹娘都会卖女儿,我凭什么信一个十几年未见的堂叔?
她转头看向矮个乞女,声音柔和下来:若是堂叔只认我,不认她呢?若堂叔表面收留,背地里却把她卖进窑子呢?
谢云旗喉头一哽,竟说不出话来。
谢绽英突然冷笑:年纪不大,防人的心思倒深。
高个乞女不辩解,只是重重磕头:她乖巧听话,从不多事,求谢府收留,哪怕只是赏口饭吃……
额头砸在青石板上,鲜血顿时蜿蜒而下。
矮个乞女吓得哭出声,拼命去拉她:若姐姐,别这样!
谢天歌突然在谢绽英怀里动了动,迷迷糊糊睁开眼:唔……好吵……
谢天歌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谢绽英怀中探出头来,红发带在夜风中轻轻飘动。咦?是你们啊!
她看清眼前两个乞女,顿时来了精神,大大的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你们怎么在这里啊?”
谢云旗指了指二人,给谢天歌解释道:这大的说要我们收留小的进谢府为奴,给口饭吃就成。
谢天歌看着那个紧抱着自己披风瑟瑟发抖的矮个乞女,朗声道:你,抬起头来。
小姑娘浑身一震,怯生生地抬起脸。脏污掩盖不住她流畅的脸部轮廓,那双眼睛尤其明亮。
谢天歌轻笑一声,又转向高个乞女,收留她,那你呢?
高个乞女见谢天歌醒了眼中希冀更甚:我去投奔堂叔。若能安定下来,定来接她。求谢家公子暂且收留她一段时日。
谢天歌挑了挑眉:为何信我们?
高个乞女苦笑一声,声音里满是沧桑:这一路走来,见过太多人心凉薄。有人为半块馒头就能卖儿鬻女,有人表面施粥背地里却将流民卖去矿场...她抬头直视谢天歌,但两位谢家公子,是唯一出手相助却不求回报的人。
夜风拂过,谢天歌的红发带翻飞。她忽然扭头:爹爹!我屋里正好缺个丫头!
谢淳眉头一皱:原来那个呢?
谢天歌眼神飘忽,心虚地望着天上的星星:那个...二哥房里偷来的雷火罩,放我床上...她收拾床铺时不小心…爆了!声音越来越小,...请辞回乡了。
谢!天!歌!谢云旗暴跳如雷,那是我新研制的!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心思!
我错了我错了!谢天歌双手合十连连讨饶,下次一定先问过二哥!
谢淳气得胡子直抖:还有下次?!
谢天歌见势不妙,立刻转向谢绽英,拽着他铠甲下的胳膊左右摇晃:大哥……反正我也缺个丫头,就留下嘛……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来。
谢绽英被她摇得铠甲叮当作响,冷峻的面容终于松动:...好。
高个乞女闻言,立刻拉着同伴磕了三个响头,动作快得让人来不及阻拦。
像是怕谢天歌会突然反悔,她一把将矮个乞女推到谢天歌马前,声音哽咽:多谢几位公子!
说完转身便走。
矮个乞女踉跄两步,突然转身追出:若姐姐!
高个乞女已经走出数步,闻言驻足回首。月光下,她脏污的脸上泪痕分明,眼神却坚定如铁:你若过得不好,我一定回来接你。
谢天歌突然喊道:这么晚了,你一个姑娘家到处跑什么?不如先在谢府住一晚!
高个乞女抬手抹去泪水,嘴角却扬起一抹浅笑:不必了。那笑容里竟带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洒脱。
谢天歌也不勉强,歪着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方。
高个乞女最后深深看了众人一眼,转身没入夜色中。单薄的背影仿佛能扛起世间所有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