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老宅的回响
暮色像一匹被浸了墨的丝绒，从天际缓缓垂落，将整座老宅裹进一片沉郁的静谧里。檐角的铜铃在晚风中轻轻摇晃，发出细碎而悠远的声响，像是在低声诉说着这座百年建筑里埋藏的过往。苏念跟着沈亦臻踏上老宅门前的青石板路时，鞋底碾过几片被秋风吹落的梧桐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寂静的傍晚显得格外清晰。
两人从拍卖行出来后，便一路沉默。拍卖行里王秘书闪躲的眼神、档案袋里那张泛黄的青花缠枝莲瓶照片，还有沈亦臻父亲沈从安的名字，像一团团乱麻，在苏念的心里缠缠绕绕，让她连呼吸都觉得有些沉重。她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沈亦臻，他的侧脸在暮色里显得格外轮廓分明，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凝重。显然，拍卖行里的发现，也让他陷入了沉思。
“今天谢谢你，”苏念轻声开口，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永远都看不到那份拍卖档案。”
沈亦臻转过头，看向她的目光柔和了几分，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我们本就该一起查清这件事，百年前的约定，不是一个人的责任。”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小石子，在苏念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圈涟漪。她忽然想起早上在西厢房里，两人一起擦拭玉佩时，他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手背的温度，脸颊不由得微微发烫，连忙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两人走到老宅前厅门口时，沈亦臻刚要推开那扇雕花木门，西厢房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窣”声，像是有人在翻动纸张，又像是脚步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响。这声音很轻，若有若无，若是不仔细听，很容易就会被风声掩盖。
沈亦臻的脚步瞬间顿住，眉头猛地皱了起来。他对这座老宅的熟悉程度不亚于苏念，知道这个时辰西厢房早已无人，而且为了保护玉佩和那些尚未清理完的刻字，苏念每天离开前都会仔细锁好房门。这突如其来的响动，显然不对劲。
他立刻伸出手，轻轻按住苏念的肩膀，示意她待在原地，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别出声，待在这里等我。”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苏念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袖口，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能感觉到沈亦臻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像是在安慰她，然后便松开她的手，脚步放得极轻，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朝着西厢房的方向走去。
苏念站在原地，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紧紧攥着衣角，目光紧紧跟随着沈亦臻的背影，手心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晚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带着一丝凉意，吹得她后背一阵发麻。她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远处传来的几声虫鸣，除此之外，整座老宅安静得可怕，只有沈亦臻轻得像猫一样的脚步声，在走廊里缓缓移动。
很快，沈亦臻就走到了西厢房的门口。他停下脚步，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确认里面确实有人后，他缓缓伸出手，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房门。房门轴因为常年没有上油，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吱呀”声，在这寂静的傍晚显得格外刺耳。
门刚推开一条缝隙，沈亦臻就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正俯在桌前，手里拿着一个放大镜，正对着桌上的玉佩仔细查看。那人身穿一件黑色的长风衣，衣领立得很高，遮住了大半张脸，脸上还戴着一个黑色的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借着桌上台灯微弱的光线，沈亦臻能清楚地看到，那双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眼神阴鸷而锐利，像是一匹盯着猎物的狼，带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凶狠。
听到开门的声音，那个黑衣人猛地回过头，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门口的沈亦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黑衣人显然没料到会有人这么快回来，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被一种决绝取代。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丝毫犹豫，猛地伸出手，一把抓起桌上的玉佩，转身就朝着窗边跑去。
“站住！”沈亦臻低喝一声，声音冰冷得像寒冬里的冰棱。他反应极快，几乎在黑衣人抓起玉佩的瞬间，就已经冲了过去，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黑衣人的手腕。黑衣人手腕一翻，想要挣脱沈亦臻的束缚，可沈亦臻的手像一把铁钳，紧紧地攥着他，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
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身体撞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桌上的台灯被撞得晃了晃，光线忽明忽暗，映得两人的脸都显得格外狰狞。黑衣人显然是有备而来，身手十分矫健，他抬起膝盖，朝着沈亦臻的腹部狠狠顶去。沈亦臻早有防备，侧身避开，同时伸出另一只手，朝着黑衣人的肩膀劈去。黑衣人吃痛，闷哼一声，手里的玉佩险些掉落在地。
苏念在门口看到这混乱的场面，吓得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了。她看着沈亦臻和黑衣人扭打在一起，心里又急又怕，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她想冲进去帮忙，可又怕自己会拖累沈亦臻。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扫过桌角，看到了那把祖父留下的铜制镇纸。
那把镇纸是祖父生前最喜欢的东西，通体呈暗红色，上面雕刻着精致的缠枝莲纹，分量极重。小时候，祖父经常用它来压宣纸，还告诉她，这镇纸不仅能压纸，关键的时候还能用来防身。此刻，这把镇纸就静静地放在桌角，像是在等待着她的召唤。
苏念咬了咬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黑衣人把玉佩抢走，不能让沈亦臻受伤。她猛地冲了进去，一把抓起那把铜制镇纸，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黑衣人的后背狠狠砸了下去。
“砰！”镇纸重重地砸在黑衣人的后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黑衣人显然没料到苏念会突然冲进来，更没料到她会动手，身体猛地一僵，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他吃痛之下，握着玉佩的手不由得一松，玉佩从他的指尖滑落，掉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清脆的响声，像是一颗珍珠落在了玉盘上。
趁着黑衣人分神的瞬间，沈亦臻猛地用力，一把将他推开。黑衣人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机会再拿到玉佩了，眼神里闪过一丝不甘，随即转身，猛地朝着窗户扑去。他一把推开窗户，外面的晚风夹杂着一丝凉意涌了进来，吹得桌上的纸张“哗啦啦”作响。黑衣人毫不犹豫地翻窗而出，只留下一道黑色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沈亦臻没有去追，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抓住黑衣人，而是确认玉佩是否完好。他立刻弯腰，小心翼翼地捡起掉在地上的玉佩，捧在手心，仔细地检查着。玉佩的表面光滑温润，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他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确认上面没有任何裂痕，也没有受到丝毫损坏后，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还好没摔坏。”他抬起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苏念，声音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可当他看到苏念的样子时，眉头又不由得皱了起来。苏念还保持着刚才砸人的姿势，手里紧紧攥着那把铜制镇纸，身体因为紧张和害怕而微微发抖，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眼睛里还含着未落下的泪水，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
沈亦臻立刻走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将她手里的镇纸拿开，放在桌上。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别怕，没事了，他已经走了。”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哄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眼神里充满了温柔和心疼。
苏念看着他的眼睛，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心里的慌乱和害怕渐渐平息了下来。她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泪水，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刚才有点害怕。”她的声音还有些颤抖，带着一丝哭腔。
沈亦臻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喂，是我，立刻派人来老宅，刚才有陌生人闯入，往西边跑了，务必把他找出来。另外，再调两个人过来，24小时守在老宅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西厢房。”他的声音冰冷而严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挂了电话后，他才转过身，重新看向苏念。
就在这时，苏念的目光落在了沈亦臻手里的玉佩上。刚才黑衣人抓过的地方，因为受力和摩擦，上面附着的一层薄薄的灰尘被蹭掉了，露出了一行之前从未见过的刻字。她不由得凑近了一些，仔细地看着那行刻字。
那行字刻得极深，笔画刚劲有力，像是用锋利的刀一笔一划刻上去的，带着一种决绝和愤怒。苏念轻轻念出了那八个字：“沈氏若负，天必罚之。”
这八个字像一道惊雷，在两人的耳边炸响。沈亦臻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凝重。他拿着玉佩，反复地看着那行刻字，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百年前，苏家与沈家立下共护国宝的约定，可这行字，却像是一道沉重的诅咒，又像是一份严厉的警告，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沈氏若负，天必罚之……”沈亦臻轻声重复着这八个字，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难道百年前，两家之间除了约定，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纠葛？”他的眉头紧紧地皱着，眼神里充满了疑惑。他想起了祖父日记里被墨点遮盖的句子，想起了父亲当年拍下青花缠枝莲瓶时的句子，还有刚才那个黑衣人阴鸷的眼神，心里忽然觉得，这件事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苏念也陷入了沉思。她想起了祖父生前的叮嘱，想起了父亲临终前的遗憾，还有母亲提起当年往事时的欲言又止。原来，苏家与沈家之间的渊源，不仅仅是共护国宝的约定，还有这样沉重的警告。这八个字，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通往百年前秘密的大门，可门后隐藏的，究竟是真相，还是更深的谜团？
“看来，有人也在盯着这个玉佩。”沈亦臻将玉佩小心翼翼地放回桌上的绒布垫上，眼神变得格外凝重，“而且，他很清楚这个玉佩的价值，也知道上面藏着秘密。”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刚才那个黑衣人的出现，让他意识到，他们已经不是在单纯地探寻百年前的约定，而是卷入了一场未知的危险之中。
“从今天起，我会派人在老宅守着，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也不会让玉佩有事。”沈亦臻看着苏念，眼神里充满了坚定。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仅要查清百年前的秘密，还要保护好苏念，保护好这件承载着两家命运的玉佩。
苏念点点头，心里充满了感激。她看着沈亦臻，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冷漠疏离的沈氏集团总裁，而是一个可以依靠、可以信任的伙伴。她想起了早上在西厢房里，两人一起擦拭玉佩时的默契；想起了在拍卖行里，他为她撑腰，帮她查阅档案时的坚定；还有刚才，他奋不顾身地保护玉佩，安慰她时的温柔。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的夜色。夜色越来越浓，像一块巨大的黑布，将整座老宅笼罩其中。远处的树木在风中摇曳，像是一个个鬼魅的影子。苏念忽然觉得，那些隐藏在时光里的恩怨，那些被尘封的秘密，正像潮水般慢慢涌来，带着百年的重量，朝着她和沈亦臻席卷而来。
而她和沈亦臻，就站在潮水的中央，前方是未知的危险和谜团，身后是百年的约定和责任。他们没有退路，只能携手并肩，一起抵挡即将到来的风暴，一起揭开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真相。
沈亦臻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心思，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担心，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苏念看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有沈亦臻在身边，不管未来有多少风雨，她都有勇气去面对。
两人静静地站在西厢房里，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是再也无法分开。桌上的玉佩静静地躺在绒布垫上，那行“沈氏若负，天必罚之”的刻字，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百年前的故事，也像是在预示着两人未来的命运。
晚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一丝凉意，吹得桌上的纸张“哗啦啦”作响。檐角的铜铃依旧在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对携手并肩的年轻人，奏响一首关于勇气和约定的赞歌。而这座百年老宅，也在夜色中静静地矗立着，见证着这一切，等待着秘密被揭开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