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章：线索暗合
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缓缓覆盖住整座城市。苏念驱车驶离“民间文物保护联盟”的临时办公点时，仪表盘上的指针刚好指向七点。纪念馆旁的老街亮起了暖黄的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如同她此刻纠结缠绕的心事。
联盟成立的喧嚣还未完全散去，展厅里那些文物爱好者的热切讨论、专家们对章程细则的严谨推敲，仍在耳边隐隐回响。苏念将车停在街角的僻静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脑海里反复浮现的，却是沈亦臻在成立仪式上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没有过多的修饰，却自带一种沉稳内敛的气场。作为沈氏集团的现任掌舵人，他的出现本就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谁也没想到，这个以商业扩张闻名的家族，会愿意与民间组织扯上关系，甚至主动担任联盟的荣誉顾问。
仪式结束后，沈亦臻拦住了正要离开的她。彼时夕阳正透过纪念馆的雕花窗棂，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的目光深邃，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苏念，我有关于走私团伙的重要线索，或许能帮你找到当年你父亲遇害的真相。”
苏念当时只觉得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戒备地看着他。沈氏，这个让她恨了多年的姓氏，如同一根深埋在心底的刺，稍稍触碰便会引发尖锐的疼痛。父亲的意外身亡，祖父日记里隐晦提及的家族分歧，桩桩件件都与沈氏脱不了干系。她怎么可能相信，一个沈氏后人会真心帮她？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她的声音冷硬，带着刻意维持的疏离，“沈先生，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沈亦臻似乎早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脸上没有丝毫愠色，只是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密封的牛皮纸袋，递到她面前：“我知道你对沈氏心存芥蒂，但线索是真的。这里面有走私团伙的交易时间、地点，还有几个核心成员的化名。你可以不相信我，但请相信这些线索的价值——它们或许能还你父亲一个清白。”
他的指尖修长，骨节分明，递过来的纸袋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千钧重量。苏念的目光落在纸袋上，内心掀起了剧烈的挣扎。她恨沈氏，可她更想知道父亲遇害的真相，更想让那些走私国宝、草菅人命的凶手绳之以法。
沉默了片刻，她终究还是接过了纸袋，指尖触碰到粗糙的纸页，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我会核实，如果是假的，沈先生，我不会善罢甘休。”她撂下这句话，转身便匆匆离开，甚至没敢再看沈亦臻一眼。
此刻，车厢里一片寂静，只有空调出风口微弱的风声。苏念打开车内的阅读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手中的牛皮纸袋。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拆开封口，里面是一叠打印整齐的资料，还有几张模糊的照片。
资料上详细记录着一个代号“影子”的走私团伙的相关信息：近期将在城郊的废弃码头进行一笔文物交易，交易的物品疑似一批明清时期的官窑瓷器；核心成员化名为“老鬼”“秃鹫”“蝰蛇”，各自负责不同的环节；团伙内部纪律森严，一旦有人暴露，便会被立刻灭口。
苏念逐字逐句地看着，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这些信息太过具体，不像是凭空捏造的。可沈亦臻为什么会有这些线索？他的目的又是什么？是真心想帮她，还是另有所图？无数个疑问在她脑海里盘旋，让她难以平静。
她拿起那些照片，照片的画质很差，显然是远距离偷拍的。照片上是几个模糊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交接着什么，背景看起来像是一个废弃的仓库。苏念仔细辨认着，试图从这些模糊的影像中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却一无所获。
就在她准备将资料放回纸袋时，一张夹在里面的纸条引起了她的注意。纸条上是手写的一行字：“祖父日记第37页，或许能印证。”
苏念的心猛地一跳。沈亦臻怎么知道祖父的日记？难道他早就调查过自己？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她攥紧了纸条，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没有立刻回家，而是调转车头，朝着自己租住的公寓驶去。祖父的日记一直被她珍藏在床头柜的抽屉里，那是她思念祖父的唯一寄托，也是她探寻父亲遇害真相的重要线索。沈亦臻的这句话，像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她，让她不得不去验证。
回到公寓，苏念推开门，反手锁上房门，将所有的喧嚣都隔绝在外。她走到床头柜前，打开抽屉，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本已经泛黄的日记。日记的封面是深棕色的皮革，边缘已经有些磨损，上面烫印的花纹也变得模糊不清，却承载着祖父生前的点点滴滴。
她坐在书桌前，翻开日记，指尖轻轻划过祖父娟秀而有力的字迹，仿佛能感受到祖父的气息。一页页地翻着，那些熟悉的文字映入眼帘，有祖父对文物的热爱，有对苏家未来的担忧，也有对当年家族分歧的无奈。
终于，她翻到了第37页。
这一页记录的是祖父在二十年前的所见所闻。当时祖父偶然得知，有一个走私团伙正在暗中倒卖一批珍贵的文物，为首的人化名为“老鬼”，行事极为诡秘。祖父曾试图跟踪调查，却被对方察觉，险些遭遇不测。日记中还提到，这个团伙的交易地点多选择在城郊的废弃码头或仓库，并且内部有严格的等级制度，核心成员之间只用化名交流，互不透露真实身份。
苏念的眼睛越睁越大，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祖父日记里的记录，竟然和沈亦臻提供的线索惊人地吻合！“老鬼”这个化名、城郊的废弃码头、核心成员只用化名交流……这些细节一一对应，绝不可能是巧合。
她放下日记，拿起沈亦臻提供的资料，再次仔细比对。祖父日记中提到，那个走私团伙当年想要倒卖的是一批从古墓中盗掘的青铜器，而沈亦臻的资料里显示，“影子”团伙此次交易的是明清官窑瓷器。虽然交易的物品不同，但团伙的运作模式、核心成员的化名、交易地点的选择，都有着高度的相似性。
“难道……‘影子’团伙就是当年那个走私团伙的延续？”苏念喃喃自语，心中充满了震惊。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个团伙已经存在了二十年之久，而且一直活跃在文物走私的黑色产业链中。父亲当年为了保护一件即将被走私的国宝而遇害，会不会就是因为触及了这个团伙的利益？
无数的念头在她脑海里交织，让她感到一阵眩晕。她一直以为父亲的死只是一场意外，是沈氏家族内部斗争的牺牲品，可现在看来，事情或许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那个隐藏在暗处的走私团伙，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而沈亦臻，他为什么会掌握这些线索？他又为什么会知道祖父的日记？难道他也在调查这个走私团伙？或者说，沈氏家族与这个团伙之间，还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
苏念靠在椅背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原本就错综复杂的事情，因为沈亦臻的介入，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沈亦臻，也不知道这条追寻真相的道路，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城市的灯光在黑暗中闪烁，如同无数双窥视的眼睛。苏念看着桌上的日记和资料，内心陷入了深深的纠结。祖父的日记印证了沈亦臻线索的真实性，可她对沈亦臻的戒备，却丝毫没有减少。
她想起祖父在信中说的话：“若沈氏后人愿重拾约定，护国宝周全，你可助他；若其心怀不轨，你需远离。”沈亦臻现在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了重拾约定，还是另有所图？
苏念拿起手机，翻到通讯录里那个备注为“沈亦臻”的号码。这个号码是在联盟成立仪式上，工作人员强行让他们互相留存的，她原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用上。
手指悬在拨号键上，迟迟没有按下。她不知道拨通电话后该说些什么，是质问他为什么会有这些线索，还是向他确认更多的细节？
犹豫了许久，她终究还是放下了手机。现在的她，还没有足够的把握去面对沈亦臻，也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揭开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真相。
她将沈亦臻提供的资料和祖父的日记小心翼翼地收好，放进书桌的抽屉里锁了起来。无论沈亦臻的目的是什么，这些线索都是目前为止最有价值的突破口。她不能因为自己的偏见和戒备，就放弃这个追寻真相的机会。
“不管你打的是什么主意，沈亦臻，我都会查清楚的。”苏念对着窗外的夜色轻声说道，眼神中带着一丝坚定，“我会找到杀害父亲的凶手，也会守护好那些珍贵的国宝，完成祖父和父亲未竟的心愿。”
夜色渐深，公寓里一片寂静。苏念坐在书桌前，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祖父日记中的内容和沈亦臻提供的线索，试图从中找到更多的关联。她知道，从她接过那个牛皮纸袋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轨迹就已经发生了改变。一场关于真相、国宝和百年约定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她和沈亦臻之间，这场充满戒备与试探的博弈，也注定会在追寻真相的道路上，不断交织、碰撞，直到所有的谜团都被一一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