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两天，是在一种混合着期待、兴奋和些许焦躁的氛围中度过的。
星野雨几乎把她所有的快递都拆完了，那件为了周一领取证件而准备的“很合适的裙子”也被拿了出来，是一条设计精致、带有蕾丝花边的乳白色连衣裙，看起来价格不菲且与她平日的地雷系风格略有不同，更显淑女和正式。她甚至提前试穿了一下，在镜子前转了好几个圈，不停地问林小凡“どう？変じゃない？（怎么样？不奇怪吧？）”
林小凡嘴上敷衍着“还行还行”，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这条裙子确实很衬她，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位出身良好的大小姐，而不是那个会蹲在路边啃油条、对廉价零食两眼放光的小麻烦精。
他自己也被星野雨逼着翻箱倒柜，最后找出了一件压箱底、几乎没怎么穿过的浅蓝色条纹衬衫和一条黑色的休闲裤，勉强算是“ちゃんとした服（正式衣服）”。星野雨对此表示满意，还亲自上手帮他捋平了衬衫上的褶皱。
周日晚上，星野雨甚至有点紧张得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抱着熊猫玩偶挤到沙发上（林小凡已经主动把床让给她了，自己睡沙发），小声问林小凡：“小凡…絶対…大丈夫だよね？间违いない？（小凡…肯定…没问题吧？不会搞错吧？）”
林小凡被她吵得也没法睡，无奈地保证：“放心，电话里说得清清楚楚，证件做好了，带上东西去领就行。快睡吧，明天还得早起。”
在他的再三保证下，星野雨才勉强入睡。
周一早上，两人都起了个大早。星野雨更是郑重其事地洗漱、化妆、换上那条漂亮的连衣裙，还把长发仔细地编了起来，显得格外清新可人。
林小凡看着她这副严阵以待、像是要去参加国宴的架势，有点想笑，但又觉得可以理解。他自己也难得地收拾得人模狗样，穿上了那身并不太舒服的“正装”。
出门前，两人反复检查了需要携带的物品：林小凡的身份证、申请回执，星野雨的护照，以及…林小凡塞进钱包里的银行卡（以防万一需要交什么费用）。
再次来到出入境管理局，心情与之前几次截然不同。不再是忐忑不安的咨询或焦急的等待，而是充满了确定的期待。
领取证件的窗口排队的人不多。很快轮到了他们。林小凡将回执、自己的身份证和星野雨的护照递进窗口。
工作人员核对了一下信息，在电脑上操作了片刻，然后从旁边拿出一个透明的文件袋，从窗口递了出来。
“星野雨女士的团聚类居留许可，有效期一年。请核对一下个人信息是否正确。注意查看签证页上的备注条款，遵守中国法律法规。”工作人员例行公事地交代道。
林野凡接过那个轻飘飘的文件袋，感觉手心却有些沉甸甸的。
星野雨紧张地凑过来，屏住呼吸，看着林小凡从文件袋里拿出那份期待已久的证件。
那是一张比身份证稍大一些的卡片，质地坚硬，设计简洁。上面清晰地印着星野雨的照片（是她之前提交的签证照，表情严肃又有点可爱）、她的日文姓名拼音、出生日期，以及最重要的——“事由：私人事务（家庭团聚）”和“有效期至：一年后的日期”。
卡片右下角，还贴着一个小小的二维码。
一切信息准确无误。
“あった…（拿到了…）”星野雨小声呢喃，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地触碰着那张卡片，仿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林小凡把卡片递给她。她双手接过，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低下头，久久没有言语。
林小凡能看见她微微耸动的肩膀。
他办理完最后的签字手续，接过工作人员递还的身份证和护照，轻轻碰了碰星野雨的胳膊：“走吧。”
星野雨抬起头，眼圈果然又红了，但这一次，她没有哭出来，而是用力吸了吸鼻子，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带着泪花的笑容，重重点头：“嗯！”
走出出入境管理局的大门，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眼。
星野雨站在台阶上，停下脚步，再次举起那张居留许可卡，对着阳光，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看了又看，仿佛要确认每一个细节都不是幻觉。
“ほんとだ…”，她喃喃自语，“私…ここにいていいんだ…本当に…（是真的…我可以留在这里了…真的…）”
她转向林小凡，把卡片宝贝似的捂在胸口，眼睛亮得惊人，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小凡！见て！これ！私の…‘留まる资格’だよ！（小凡！你看！这个！我的…‘留下来的资格’哦！）”
“看到了看到了，”林小凡看着她那副如获至宝、喜极而泣的模样，心里也涌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是高兴，是放松，或许还有一丝成就感？他笑了笑，“这下放心了吧？不是梦。”
“うん！”星野雨用力点头，突然上前一步，张开手臂紧紧抱住了林小凡的腰，把脸埋在他那件并不算柔软的衬衫上，声音闷闷地传来：“ありがとう…小凡…ほんとに…ありがとう…（谢谢你…小凡…真的…谢谢你…）”
这似乎成了她表达巨大感激和喜悦的唯一方式。
林小凡身体僵了一下，那两坨柔软可太明显了，身体不自觉就有了些许反应，不过随即放松下来。这次他没有犹豫，抬手轻轻回抱了她一下，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大街上呢，这么多人看着。”
星野雨这才不好意思地松开手，脸蛋红扑扑的，但笑容依旧灿烂得晃眼。她小心翼翼地将居留许可卡放回透明的文件袋里，然后又无比郑重地将其放进自己随身背着的小包里，拉好拉链，还用手按了按，确保万无一失。
“さあ！お祝いしよう！（那么！我们来庆祝吧！）”她重新振作精神，恢复了活力，挽住林小凡的胳膊，“何が食べたい？高い店でもいいよ！私のおごり！（想吃什么？贵的店也可以哦！我请客！）”
她拍了拍自己的小包，那里面放着她的黑卡。
林小凡对“贵的店”没什么兴趣，但他看着星野雨兴奋的样子，也不想扫她的兴。
“随便吧，你决定就好。不过…”他顿了顿，看着她，“这次就别点太多，吃不完浪费。”
他可是还记得她疯狂网购和差点炸厨房的壮举。
星野雨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はい~约束する~（好~我保证~）”
最终，两人没有去什么高档餐厅，而是去了一家氛围不错的家常菜馆。星野雨还是兴奋地点了一大桌子菜，但每样分量都不多，摆满了整整一桌，看起来格外丰盛。
她不停地给林小凡夹菜，自己却吃得不多，时不时就要摸一下包里那张卡片，然后对着林小凡傻笑。
“ずっと…梦みたいだった…（一直…都像做梦一样…）”吃饭间隙，她托着腮，看着林小凡，突然轻声说，“飞行机を间违えて…バスも间违えて…迷子になって…でも、小凡の家にたどり着いた…それから…ビザもらえた…（买错了机票…坐错了巴士…迷了路…但是，找到了小凡的家…然后…拿到了签证…）”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柔和而认真：“小凡がいなかったら、今の私はいない。小凡は…私の英雄だよ。（如果没有小凡，就没有现在的我。小凡…是我的英雄哦。）”
“英、英雄？”林小凡差点被一口汤呛到，脸颊发烫，别扭地移开视线，“什么英雄…就是个收留了麻烦精的倒霉宅男罢了…”
“违う！（才不是！）”星野雨立刻反驳，“小凡は优しいし、頼りになるし、ゲームもすごく上手い！そして…私のために、いっぱい顽张ってくれた！（小凡很温柔，很可靠，游戏也打得超厉害！而且…为了我，努力了很多！）”
她细数着林小凡的“优点”，眼神里的崇拜和依赖几乎要溢出来。
林小凡被她夸得浑身不自在，耳朵尖都红了，心里却有点美滋滋的，一种陌生的、被需要和被肯定的感觉悄然滋生。
他干咳两声，生硬地打断她：“快吃饭！菜都凉了！”
“はい~”星野雨笑着应道，终于拿起筷子，安心地享用起美食。
阳光透过餐馆的玻璃窗照在餐桌上，食物的热气袅袅升起，映照着女孩满足而幸福的笑脸，和对面那个看似嫌弃、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的宅男。
这一刻，所有的不真实感终于落地。
她真的留下来了。
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