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九章:春风拂新茶,旧壶泡新茗
春分的风带着湿润的暖意,吹绿了药铺后山的茶丛。新抽的茶芽裹着白毫,像撒了层细雪,在阳光下闪着莹光。小芽儿背着小竹篓,跟着小石头在茶丛间穿梭,指尖捏着嫩芽轻轻一捻,芽尖就落进篓里,带着股清冽的香。
“别掐太狠,留片老叶给茶树养气。”小石头的动作又快又轻,篓里的茶芽已经堆了小半筐。他看着女儿笨拙的样子,忽然笑了:“太爷爷采新茶时,总说‘一芽一叶是雀舌,一芽二叶是旗枪’,还教你爷爷编了采茶歌,调子跟山风一个样。”
小芽儿举起篓里的茶芽:“爹,这些够泡一壶吗?太爷爷也用这山泉水泡茶吗?”
“够了。”小石头直起身,指着山涧的溪流,“这水是从暗河渗出来的,甘洌得很,太爷爷总说‘好茶得配好水,就像好药得遇好人’。他泡茶用那只紫泥壶,是你太奶奶的陪嫁,说‘壶有灵性,泡得越久,茶香越醇’。”
阿芷坐在廊下的竹席上,看着竹匾里摊晒的新茶,嫩绿的芽叶在风里轻轻晃,像群舒展的小蝴蝶。她的手指在茶芽上拂过,白毫沾在指尖,像落了层霜。“你太奶奶炒茶的手艺好,铁锅烧得发红,她抓把鲜叶扔进去,手腕一翻,茶叶就在锅里跳,像在跳春舞。她说‘炒茶要火候,太急会焦,太慢会闷,跟过日子一个理’。”
小芽儿凑过去,闻着竹匾里的茶香:“太奶奶,炒好的茶能放多久?”
“放得越久越醇。”阿芷拿起片茶芽放进嘴里嚼,清苦中带着回甘,“你太爷爷有罐陈茶,埋在桃树下,说是等你爷爷成婚时喝,结果忘了,去年挖出来,泡着比新茶还香。他说‘好东西不怕等,越等越有滋味’。”
午后的阳光透过茶丛,在地上织出光斑。小石头把采好的新茶倒进竹匾,薄薄摊开,让春风吹去水汽。小芽儿蹲在旁边,数着茶芽上的绒毛,数着数着就发起呆,说“太爷爷是不是也数过”。
“数过。”小石头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他说绒毛越多,茶味越鲜。有次你爷爷数错了,哭着说‘茶芽长少了’,太爷爷就说‘傻孩子,绒毛在你眼里呢’。”
镇上的茶馆老板提着空壶来求新茶,看见竹匾里的茶芽直咂嘴:“苏掌柜的新茶就是不一样,看着就精神。”他接过小石头递来的一小包茶样,又说,“当年苏先生送的陈茶,我还留着半罐,客人喝了都说‘这茶里有家的暖’。”
小芽儿听见了,从竹匾里抓了把新茶放进老板的壶里:“李老板,这个泡着喝!太爷爷说,新茶得趁热尝。”
老板笑得眼睛眯成条缝:“这孩子,跟苏先生一个实在。”
傍晚收工时,夕阳把茶丛染成了金红色。小芽儿帮着把半干的新茶收进陶罐,又看着小石头用那只紫泥壶泡茶,沸水注入的瞬间,茶香“噗”地漫出来,像朵炸开的绿花。
“爹,太爷爷的茶歌怎么唱?”小芽儿捧着茶杯,鼻尖沾着点茶沫。
小石头清了清嗓子,哼起调子:“茶芽尖,茶芽嫩,春风吹得茶芽醒……”调子简单,却像山涧的水,清清爽爽。小芽儿跟着学,跑调的声音混着茶香,把晚霞都染得带了点甜。
夜里,茶香浸着月光,在屋里绕来绕去。小芽儿趴在桌上,看着那只紫泥壶,壶身上的包浆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位沉默的老友。阿芷坐在旁边,翻着那本夹着茶芽的旧药经,书页上的批注旁,还留着苏禾当年写的茶诗:“一沸鱼目,二沸珠泉,三沸鼓浪——茶如人生,沸过才甘。”
她知道,旧壶总能泡出新茗,就像这春风拂新茶,把前人的手艺、后人的欢喜,都泡在茶汤里,一年年,一辈辈,在这满是药香的院里,品出日子的清欢,尝出岁月的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