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紫苏新芽与故人信
老紫苏发芽的第十天,断星崖下了场透雨。小石头特意在药圃边支了块竹板,挡住斜飘的雨丝——那几株嫩芽还太娇弱,紫褐色的茎秆细得像棉线,叶片上的绒毛沾着雨珠,颤巍巍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用不用搭个棚子?”林婉儿撑着伞站在旁边,手里攥着块粗布,想擦去叶片上的积水又怕碰坏了芽尖。她这些天比照顾小芽儿还上心,每天天不亮就来查看,夜里还提着马灯来瞧两眼,生怕嫩芽被虫咬了、被霜打了。
“不用,”小石头蹲在竹板边,指尖轻轻碰了碰叶片,“太爷爷说,老紫苏就得经点风雨,根才能扎得深。你看这主脉,比前几天更明显了。”他指着叶片中央那道凸起的纹路,像条小小的脊梁,“这就是它能解百毒的底气。”
正说着,小芽儿背着书包从外面跑进来,辫子上还沾着泥点。“爹!林姐姐!苏姑姑寄信来了!”她举着封信冲进雨里,信纸被风吹得哗啦啦响。
林婉儿赶紧接过信,用袖子擦去上面的雨珠。信封上的字迹娟秀,右下角画着朵小小的紫苏花,是苏姑娘的标记。拆开信纸,一股淡淡的墨香混着胭脂气飘出来——苏姑娘总爱往信封里塞点自己做的香片。
“她说什么了?”小石头凑过来看,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贴在脸上倒添了几分憨气。
林婉儿轻声念起来:“石大哥,婉儿姐姐,见字如面。上次送去的细辛膏卖得极好,邻县的药铺都来进货,我爹说要按市价的三成给你分红……”她顿了顿,笑着看向小石头,“还说城里新开了家女子医馆,请了位懂妇科的老大夫,问我想不想去学。”
小石头眼睛一亮:“这是好事啊!你不是一直想学怎么调治产后风吗?”
林婉儿脸颊微红,指尖捻着信纸边缘:“可我走了,家里怎么办?药圃谁管?小芽儿谁照顾?”
“有我呢。”小石头拍了拍胸脯,“再说还有阿芷呢。你去学三个月,正好赶上秋收前回来,啥也不耽误。”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让苏姑娘帮着问问,城里有没有教认草药的书,给小芽儿也捎两本,她不是总说想当小大夫吗?”
小芽儿正蹲在药圃边看老紫苏,闻言立刻抬起头:“我要学!我要学怎么给墨羽看病!她的手背,尾巴扫得泥土溅了她一裤腿。
雨停时,阿芷拄着拐杖出来了,手里端着个陶碗,里面是刚熬好的紫苏粥。“趁热喝,”她把碗递给小石头,“去镇上给病人送药时带着,暖暖身子。”又转向林婉儿,“想去就去,女人家也该有自己的本事,总围着灶台转不是长久事。我年轻时候,还跟着你太爷爷去山里采过野参呢。”
林婉儿接过粥碗,热气模糊了视线。她想起刚到断星崖时,自己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连细辛和柴胡都分不清,是阿芷手把手教她辨认草药,教她用紫苏叶煎水治风寒,教她“过日子就像熬药,急不得”。
“那我……去试试?”她咬了咬唇,眼里闪着光。
“这就对了。”阿芷笑得眼角堆起皱纹,“等你学成回来,咱药铺就开个女眷诊室,专治那些不好意思找男大夫的病症,不比守着药圃强?”
小石头把粥喝得干干净净,碗底还剩着几片紫苏叶。“我这就去给苏姑娘回信,”他抹了抹嘴,“让她帮忙找个干净的住处,再问问那老大夫脾气好不好,别欺负你。”
林婉儿看着他急匆匆去写信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药圃里的老紫苏。嫩芽在雨后的阳光下舒展着叶片,主脉上的绒毛闪着银亮的光,像镀了层碎星。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这株老紫苏,以前总以为只能在断星崖的土里扎根,现在才知道,换个地方,说不定能长得更旺。
傍晚,小石头从镇上回来,带回个好消息:“苏姑娘说,老大夫是她祖母的朋友,最是和善,还说可以让你住在她家后院,院子里就种着不少草药,正好方便你认。”他从怀里掏出个纸包,“这是给你买的新帕子,城里时兴的花样,你带着用。”
帕子是月白色的,上面绣着株小小的紫苏,针脚虽不如林婉儿绣的细密,却也看得出用心。林婉儿摸了摸帕子,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小石头时,他递给自己的那串野山楂,也是这样带着点笨拙的心意。
夜里,林婉儿坐在灯下收拾行李,只装了件换洗的蓝布褂子,两双纳好的布鞋,还有小石头给她的那包老紫苏籽——她想带几株去城里,种在苏姑娘家的院子里,就像把断星崖的根带在了身边。
小石头在旁边帮她捆包裹,绳结打得歪歪扭扭。“到了城里别舍不得花钱,”他从钱袋里倒出几串铜钱,塞进她包袱里,“想吃啥就买,别学在家时总省着。”
“知道了。”林婉儿笑着把铜钱塞回去一半,“够花了。你在家也别总吃干粮,让阿芷给你做点热乎的。”
窗外的月光落在药圃里,老紫苏的嫩芽在夜色中泛着淡淡的紫。林婉儿忽然觉得,这株百年才发芽的草木,像个预兆——预示着她的日子,也会像这新芽一样,在熟悉的土地上扎稳了根,再向着更宽的天地,慢慢舒展。
而那些藏在心底的牵挂,就像紫苏的香气,无论走多远,都会跟着她,提醒她哪里是归途,哪里是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