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顶，现在。”
冷无锋冰冷的声音如同断剑崖顶终年不散的罡风，刮过林小凡的耳膜。那悬停在身前的白色剑光，如同通往最终审判的门户。
林小凡深吸一口气，混杂着铁锈与焦糊味道的煞域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丝冰凉的刺痛。六日炼狱般的引煞锻脉，油尽灯枯后的挣扎新生，换来的是体内沉凝如汞的混沌灵力，是识海中那座巍峨内蕴熔岩的“断岳”真意雏形。他看了一眼脚边同样昂起小脑袋、传递着紧张与鼓励意念的煤球，轻轻点了点头。
“煤球，守好家。”他低声叮嘱，声音带着伤愈后的沙哑，却已无虚弱。
小家伙“吱”了一声，用小爪子拍了拍胸脯，黑曜石般的眼睛满是认真，迅速窜回石屋门槛内，小小的身体在净化之砖的暗金光晕下显得格外坚定。
林小凡不再犹豫，身法《踏虚步·掠影》全力催动。圆满的“断尘”真意加持下，身法运转圆融无碍，几个起落间，身影便如一道灰色的轻烟，在呼啸的罡风中逆流而上，稳稳落在断剑崖顶那冰冷的青罡石平台上。
崖顶风更烈，煞更浓。冷无锋依旧负手立于平台边缘，素白剑袍在狂风中纹丝不动，仿佛亘古以来便在此处。他缓缓转身，冰冷的眸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瞬间锁定了林小凡。
这一次，林小凡没有回避，平静地迎上那目光。周身那层融合了“断岳”真意的灰蒙光晕自然流转，将崖顶肆虐的罡风和更加浓郁的剑煞之气轻松排开数尺。他气息沉凝，虽境界仍是筑基初期，但那股厚重内敛、隐含破灭锋芒的气度，与一月前那个在崖顶被一剑轰飞的狼狈杂役判若两人。
“尚可。”冷无锋的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但“尚可”二字本身，已是莫大的认可。他目光扫过林小凡焦痂脱落、新生的皮肤，掠过那双眼神平静却蕴含力量的眼眸，最终落在他身上那层自然流转的灰蒙光晕上，似乎穿透了皮囊，直视其丹田内圆融运转的道基和识海中那座沉重的山岳虚影。
“断岳已成，未至巅峰。”冷无锋语速平缓，如同陈述一个事实，“然根基之驳杂，进境之速，罕见。”
他顿了顿，那双清澈如寒潭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一丝审视与…期待？
“断尘为基，断岳为锋。二者相合，方窥剑道门径。”冷无锋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凝重，“今日考校，只一剑。”
他缓缓抬起右手，这一次，不再是指尖剑芒，而是…再次握向了背后那柄古朴无华的长剑剑柄！
嗡！！！
天地失色！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能冻结时空、撕裂灵魂的恐怖剑意，如同沉睡的远古巨神骤然苏醒！整个断剑崖顶的光线瞬间被抽离，空间凝固成万载玄冰！时间流速变得无比粘稠迟滞！万剑煞域的轰鸣被强行隔绝在外，只剩下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林小凡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身体僵硬如石雕，思维如同陷入最深的泥沼，连动一根睫毛都成了奢望！怀中的九幽镇狱匣在冷无锋握剑的刹那，便陷入了最深沉的死寂，传递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极致忌惮与本能臣服的战栗！
剑未出鞘，其势已非言语所能形容！这是真正的“断空”之威！比上一次更加凝练，更加恐怖！冷无锋显然动了真格，不再仅仅是威压试探，而是要真正斩出这一剑！
“接住，或死。”冷无锋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他握剑的手缓缓发力，那古朴的剑鞘之中，仿佛有无数星辰在寂灭重生，有诸天法则在崩毁重组！一股足以斩断空间、破灭规则的无上锋芒，即将撕裂一切束缚，降临世间！
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的清晰！林小凡感觉自己如同怒海狂涛中的一叶扁舟，下一秒就要被彻底碾碎成齑粉！
就在这千钧一发、灵魂都即将冻结的绝望瞬间——
嗡！！！
识海中，那道由木匣完美烙印的“断尘剑印”，如同受到灭顶之灾的终极刺激，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剑印核心那点如同开天之眼的暗金锋芒，炽烈到极致！一股微弱却清晰无比、蕴含着林小凡自身圆满“断尘”真意的剑道意念，混合着木匣那亘古寂灭的本源气息，瞬间化作一道无形的、坚韧无比的屏障，牢牢守护住他识海的核心，强行维持住他最后一丝清醒！
同时，一股源自剑印的明悟洪流，如同九天星河倒灌，轰然涌入林小凡的意念深处！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指引，而是无比清晰、无比本质的阐述——
“断空”真意！空间非空，乃万物之距，法则之网！断空非力，乃心念之极，规则之刃！以己身圆满之道为锚点，以无上决绝之意为锋芒，心之所向，念之所及，无距无空，万法皆断！此非蛮力可破，需以神御意，以身合道，于绝境中斩出一线破灭规则之机！
这明悟如同黑暗中的惊雷，瞬间撕裂了林小凡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心神！他福至心灵，在冷无锋那恐怖剑意即将彻底爆发的刹那，放弃了所有恐惧，放弃了所有杂念，将全部心神、全部意志、全部对“断尘”与“断岳”的感悟，尽数燃烧，疯狂灌注于识海中那道璀璨到极致的“断尘剑印”！
他不再想着防御，不再想着躲避。他眼中只剩下那柄即将出鞘的古剑！心中唯有一个超越生死的念头——断！断开这空间的禁锢！断掉这死亡的锁定！斩断这斩向自己的一切！
“断——！！！”
一声源自灵魂最深处的、仿佛要撕裂喉咙的决绝嘶吼，从林小凡胸腔中爆发！这嘶吼并非声音，而是一股纯粹到极致的意志洪流！
识海中，“断尘剑印”的光芒燃烧到了极致！剑印核心那点暗金锋芒，如同超新星爆发！一道凝练到无法形容、仿佛由纯粹意志、圆满道基、以及木匣亘古寂灭本源共同构成的、仅有寸许长短的灰色剑影，骤然成型！
这道剑影，没有浩荡的声势，没有磅礴的能量波动！它快！快到了超越时间与思维的极限！它决！决绝到了舍弃一切只求一断！它凝！凝聚了林小凡此刻全部的生命本源与道之感悟！更蕴含了木匣完美烙印的“断尘”神髓和一丝触及“断空”本质的寂灭规则气息！
它无视了凝固的空间，无视了迟滞的时间，如同瞬移般，后发先至，带着玉石俱焚、破灭规则的恐怖意志，狠狠刺向冷无锋握剑的手腕！目标，不是他的剑，而是他握剑的“意”，是他即将喷薄而出的“断空”锋芒的源头核心！
就在这寸许灰色剑影即将触及冷无锋手腕皮肤的刹那——
冷无锋握剑的手，猛地一顿！
那足以冻结时空、撕裂诸天的恐怖剑意，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骤然停滞！即将喷薄而出的、足以斩断空间的锋芒瞬间收敛！
他那双清澈如寒潭、仿佛亘古无波的眼眸，第一次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星辰炸裂般的震惊！死死锁定在那距离自己手腕不足半寸、缓缓消散的寸许灰色剑影之上！
那剑影中蕴含的纯粹“断”意、那圆融无瑕的道基气息、那超越境界的决绝意志…这些都足以让他动容！但更让他灵魂都感到一丝颤栗的，是那道剑影最核心处，那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仿佛直接触及了空间法则本源的…寂灭规则之力？！还有那种…如同天道般冰冷无情、却又带着解析万物本源的奇异气息？！
这…这绝非一个筑基修士所能触及的力量！甚至…这力量本身，就透着一种让他都感到陌生的…“野性”？！
死寂。
凝固的空间如同破碎的镜面，缓缓恢复流动。被抽离的光线重新洒落。万剑煞域的轰鸣再次涌入耳中。唯有那寸许灰色剑影消散之处，仿佛留下了一道永恒的、斩断规则的裂痕。
冷无锋缓缓地、缓缓地松开了握剑的手。背后古剑归于沉寂，那股冻结天地的恐怖剑意消散无形。他看着前方那个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气息如同风中残烛般急速萎靡下去、身体晃了晃却依旧倔强挺立的身影，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时间仿佛停滞。只有呼啸的罡风卷过崖顶，吹动林小凡破烂的麻衣。
林小凡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刚才那一剑抽空了。识海中的“断尘剑印”光芒黯淡到了极点，仿佛随时会熄灭。经脉空虚枯竭，丹田道基运转几乎停滞，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极度虚弱感席卷全身。七窍之中，温热的血液无声无息地渗出，沿着下巴滴落在冰冷的青罡石上。
但他还站着。用最后一丝意志，死死地站着，目光平静地看着冷无锋。
冷无锋沉默着。他的目光极其复杂，在林小凡身上停留了许久，仿佛要穿透他的一切秘密。最终，那目光落在了林小凡的胸口——那里，紧贴着那神秘莫测的木匣。
良久，冷无锋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难以言喻的复杂：
“‘断岳’，尚可。”
“‘断空’之触…匪夷所思。”
“木匣…好自为之。”
他顿了顿，那双仿佛能洞察万物的眼眸深深看了林小凡一眼，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刻印下来。最后，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最终的宣判：
“一月之期，未至。”
“断岳已成，断空…有触。”
“杂役峰旧事已了。”
“明日，外门执事堂，领取弟子令牌、洞府符钥。”
“剑冢十年…暂记。”
话音落，素白的身影如同融入风雪，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崖顶。没有留下任何多余的话语，没有解释，没有警告，只有那“暂记”二字，如同悬顶之剑，却又带着一线生机。
林小凡紧绷到极致的心神骤然一松。
噗通！
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青罡石地面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大口大口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和肺腑撕裂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成功了…赌赢了…冷无锋承认了“断岳”的成就，甚至对他那超越极限的“断空”一触给予了“匪夷所思”的评价！“剑冢十年”暂记，意味着他通过了这场生死考核，正式获得了外门弟子的身份！杂役峰…终于彻底成为过去！
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虚弱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只想就这样昏死过去。
然而——
嗡！！！
怀中沉寂的九幽镇狱匣，却在此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贪婪的剧烈震颤！匣体滚烫得如同烙铁！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吸力，猛地从匣内爆发！
目标，并非林小凡自身，而是…冷无锋刚刚消失之处，那残留在空气中的、一丝微弱却精纯到极致的“断空”剑意！
那股剑意，蕴含着冻结空间、撕裂法则的无上玄奥！虽然随着冷无锋的离去而迅速消散，但木匣却如同嗅到了世间最美味珍馐的饕餮，竟在它彻底消散前，强行攫取了一丝！
嗤！
一缕几乎微不可察、却散发着令空间都微微扭曲波动的透明气流，被木匣的吸力蛮横地拉扯过来，瞬间没入林小凡胸口，被木匣吞噬！
“呃…！”林小凡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冰冷、锋锐、仿佛能切割灵魂的恐怖意念瞬间侵入体内！这意念虽只有一丝，却比万剑煞域的煞气凶戾万倍！若非木匣瞬间将其吞噬，他毫不怀疑自己会被这残留的剑意瞬间撕碎！
木匣内部，混沌空间剧烈震荡！那道完美的“断尘剑印”爆发出璀璨光芒，全力压制着这缕闯入的恐怖剑意！而在剑印旁边，那个由林小凡之前一刺凝聚的、蕴含着空间波动和决绝“断”意的灰色光点，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疯狂地扑向那缕精纯的“断空”剑意！
滋啦…滋啦…
如同冷水滴入滚油！两种截然不同、却都触及空间法则的恐怖力量在木匣空间内疯狂冲突、侵蚀、试图解析吞噬对方！灰色光点明显处于绝对的下风，体积迅速缩小、黯淡，但那缕“断空”剑意也被其死死缠住，无法逃脱，更在木匣混沌空间和“断尘剑印”的压制下，被强行剥离、解析出最核心的一丝空间规则碎片！
最终，那缕“断空”剑意在木匣的强力压制和灰色光点的疯狂啃噬下彻底消散。而那个灰色光点，虽然体积缩小了数倍，变得如同米粒般微弱，但其散发出的空间波动却更加凝练、更加纯粹！光点核心，一点微不可察的、如同透明水晶般的奇异符文，一闪而逝！
同时，一股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关于空间扭曲、距离折叠的破碎感悟，如同碎片般涌入林小凡枯竭的识海！
【断空残意，匣纳为薪。空间之触，微光初蕴！】
【馈赠：空间感悟碎片（极微弱）！‘断空之触’烙印稳固（微弱）！】
林小凡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和涌入识海的破碎信息冲击得头晕目眩。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连滚带爬地挣扎起身，再也顾不得其他，朝着石屋的方向踉跄奔去。
推开朽门，净化之砖坚韧的守护力场瞬间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和寒意。煤球立刻焦急地扑了上来，看到林小凡七窍流血、气息奄奄的惨状，发出惊恐心疼的“吱吱”声。
“没…没事…”林小凡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重重摔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