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铁手带来的消息，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袁承志不敢怠慢，立刻召集黄真、归辛树、梅剑和等核心人员，将那份羊皮地图示于众人。
灯火摇曳，映照着几张凝重无比的脸。
“他娘的！这帮龟孙子，老巢居然在千里之外的黑风堡！” 黄真一拳捶在桌上，震得茶盏乱跳，“还有劳什子‘血刀尊者’？听起来就不是好东西！”
归辛树仔细端详着地图，沉声道：“黑风堡位于西域通往中原的咽喉要道，易守难攻。他们在此囤积重兵，看来所图非小，绝不仅仅是为了我华山一派的禁地。”
梅剑和眉头紧锁：“掌门，如此看来，西域黑教势力庞大，远超我等先前预估。他们此番在华山受挫，绝不会善罢甘休。若那位血刀尊者亲自前来，或是与那黑心老人联手，我华山派……恐难正面抗衡。”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实力的差距，是赤裸而残酷的现实。
袁承志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沉稳，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敌强我弱，确是事实。然则，我华山派立派数百年，历经风雨，何曾惧过强敌？祖师爷留下基业，师父传下道统，非是让我等在此畏缩不前。”
他指向地图上那个骷髅头标记：“何姑娘带来的情报至关重要，至少让我们知道了敌人来自何方，势力几何，不再是一抹黑。黑教内部亦有纷争，此乃我等可资利用之处。”
“掌门有何打算？” 黄真问道。
袁承志沉吟片刻，道：“当务之急，一是继续加固防御，尤其是后山禁地，绝不容有失。二是广派探子，密切关注西域方向，尤其是玉门关一带的动向，若有异动，立刻回报。三是……”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我们也不能一味固守。需得想办法，主动出击，至少，要斩断其伸向中原的触角！”
“主动出击？” 归辛树有些迟疑，“掌门，我华山派如今实力……”
“非是正面强攻。”袁承志解释道，“可效仿古人‘围魏救赵’之策，或派遣精干小队，潜入西域，袭扰其补给线，探查其虚实，甚至……若能寻得机会，挑动其内部争斗，则事半功倍。”
黄真眼睛一亮：“这法子好！老子早就想活动活动筋骨了！掌门师弟，这潜入西域的事儿，交给老子去办！”
袁承志摇了摇头：“大师兄，你需坐镇华山，统筹全局。此事……我需亲自前往。”
“不可！” “掌门三思！” 几人几乎同时出声反对。袁承志乃一派之主，华山支柱，岂可轻身犯险，深入虎穴？
袁承志抬手止住他们的话头，语气坚决：“我意已决。于公，我身为掌门，责无旁贷。于私，西域黑教与先父之事，与那青铜门秘密，似有千丝万缕联系，我需亲自查探明白。更何况……”
他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缓缓道：“唯有亲身置于险地，方能真正感知风浪之急，才能做出最准确的判断。华山派，不能永远活在我师父，或者我的羽翼之下。有些风雨，必须亲身去经历。”
他这番话，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与担当，让黄真等人一时无言。他们明白，袁承志的决定，并非一时冲动，而是经过深思熟虑，为了华山派更长远的未来。
“既然掌门心意已决，” 归辛树叹了口气，“那便请务必万事小心，多带些得力人手。”
袁承志点头：“人选我自有计较。派中事务，就劳烦大师兄、二师兄，还有梅师兄多多费心了。”
议定方略，众人又商议了些细节，直至深夜方才散去。
袁承志回到承志斋，却见院中月光下，立着一个窈窕的身影，正是去而复返的何铁手。
“袁掌门果然魄力非凡，竟要亲赴西域。” 何铁手转过身，月光洒在她脸上，少了几分平日的媚意，多了几分清冷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袁承志并不意外她会知道，坦然道：“形势所迫，不得不为。”
何铁手走近几步，凝视着他：“你可知此去凶险万分？黑风堡龙潭虎穴，血刀尊者更是杀人不眨眼的人物。你虽武功大进，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西域异域，毒物诡术防不胜防。”
“袁某心中有数。” 袁承志平静道，“多谢姑娘关心。”
何铁手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我与你同去。”
袁承志一怔，断然拒绝：“不可！此乃华山派与西域黑教之事，岂能再劳烦姑娘涉险？更何况，姑娘身份特殊，若被黑教知晓五仙教插手，恐为贵教引来麻烦。”
何铁手却轻笑一声，带着几分傲然：“我何铁手行事，何须顾忌他人？五仙教更不怕他西域黑教！” 她顿了顿，语气转为一种奇异的幽深，“况且，我对那‘钥匙’，对那青铜门后的秘密，兴趣越来越大了。你去西域，必然也会追查这些，我与你同路，各取所需，岂不两便？”
她见袁承志仍要拒绝，抢先一步道：“先别急着说不。我对西域地理、风土人情、乃至黑教一些旁门左道的手段，比你们任何人都熟悉。有我同行，你们能省去许多麻烦，避开许多陷阱。这笔买卖，对你而言，只赚不赔。”
袁承志眉头紧锁，何铁手的话不无道理。若有她这位用毒大家、情报高手同行，此行确实能增添不少把握。但她动机莫测，与虎谋皮，风险同样巨大。
“何姑娘，你究竟想要什么？” 袁承志直视她的眼睛，试图看穿那层层迷雾。
何铁手与他对视，毫不避让，唇角勾起一抹颠倒众生的笑意，语气却带着几分缥缈：“我想要什么？或许……只是一个答案，一个关于夏雪宜，关于螭龙令，关于我自己……的答案。”
这个回答，出乎袁承志的意料。他看着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与平日截然不同的迷茫与探寻，心中某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此事关系重大，请容我考虑。” 袁承志最终没有立刻答应。
何铁手也不纠缠，优雅地转身：“随你。三日后，我会下山。若你改变主意，可来寻我。” 说完，她身影翩然，再次融入月色之中。
袁承志独自立于院中，心潮起伏。安小慧的温情与担忧，何铁手的妖娆与神秘，门派的存续与责任，父亲的遗命与谜团……种种思绪交织在一起。
他深知，是否让何铁手同行，将直接影响此次西域之行的走向，甚至可能影响到整个华山派的未来。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而此刻，在华山脚下的小镇客栈中，何铁手凭窗而立，望着巍峨的华山黑影，手中摩挲着那枚冰凉螭龙令，眼神复杂难明。
“夏雪宜……你当年留下这枚令牌，究竟是想让我护持你的儿子，还是……将他引入另一个漩涡？” 她低声自语，窗外夜风呜咽，无人应答。
三日后，华山山门。
袁承志一身轻装，只带了数名精干沉稳的二代弟子，正准备出发。
黄真、归辛树、安小慧等人前来送行，气氛凝重。
安小慧眼中含泪，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承志哥哥，万事小心，早些回来。”
袁承志重重点头，目光扫过众人，最后与黄真用力一握拳：“大师兄，华山，就交给你了！”
“放心！有老子在，华山丢不了！”黄真红着眼圈吼道。
就在袁承志转身欲行之际，道路尽头，一袭月白身影，骑着骏马，翩然而至。何铁手依旧是那副慵懒媚态，仿佛只是来郊游踏青。
她勒住马，笑吟吟地看着袁承志：“袁掌门，可考虑好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袁承志身上。
袁承志沉默地看着她，又看了看身后巍峨的华山，以及面前关切的看着他的同门与爱人。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断。
“何姑娘，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