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穆先白跟一群小孩子就被张全义追着狠狠地骂了一顿。
张全义晚上吃过饭,在家里闲着无聊,就披着大衣、拿着手电筒往大队院子这边走,准备凑着跟人一起打会儿牌。
但凡玩鞭炮的,所有人都会无师自通地学会炸牛粪。由于是冬季,一大队的哈萨克牧民们也驱赶了些牛儿下山,于是村子的土路上到处都是来不及收拾的牛粪。
张全义就被路边突然一声闷响吓了一跳,感觉到身上、脸上飞溅起了什么东西,用鼻子一闻,用手一摸,顿时大怒。
他很快就发现了做坏事的一群小孩,就躲在不远处的光秃秃的树后,发出了掩饰不住的欢乐笑声。
于是第二天上午,穆先白没有参与制作鞭炮的劳动,而是老老实实地领着一群小孩子,满村子到处捡牛粪。
小年前后,天空仍旧放晴,整个一大队家家户户都在忙碌着,妇女和小孩们按照大队的要求打扫着屋里院里,李世英带着一批人做鞭炮,张全义则领着另外一群社员清理荒地。
一大队的布局,大致上是从东西向的土路上向南伸出几条小巷,说是小巷,其实并排开两辆大卡车都是可以的,这些巷子两侧都是落户的社员们的家。
总体而言,是汉人社员住在西面,哈萨克社员住在南面,而大队院子就在最西面,孤零零的南北都没有住户。
张全义的规划,是将来新落户的社员们,都紧着西面盖房子,因为虽然村子东面也是大片的、来不及开垦出来的荒地,但东面地势高一些,也没有那么多树木,将来也更好清理出来变为农田。
所以他选定的临时养猪场,就在大队院子的西边靠北,这里地势有些低洼,长满了杂草,还有几棵生长的歪歪斜斜的枣树。
一大队的社员们都没怎么去摘过枣子,倒不是难吃,而是枣子往往还没有成熟,就已经被随处可见的鸟群啄着吃光了。
这几棵枣树依旧采用了老办法,先派人把树根挖出来,填上雷管,一发引爆炸上天,然后大队的拖拉机手开着那台黑烟直冒的老旧拖拉机,将炸倒的树拉走,仍旧运到村子南面的坡下堆放。
至于枯黄的、倾倒的杂草,就只能用人力了,割完堆放在一处的枯草被放了一把火,于是边疆这种带有强烈地域特色的、很有几分暴力味道的开荒就大致完成了。
接下来是人工捡石头,将这一片规划中未来的养猪场的场地里的碎石都挖掘、挑拣出来,土路的一侧很快就堆了一排。
或许很多年前,这里也是巩乃斯河曾经的河漫滩,但如今物非人非,颇有些沧海桑田之感。
到了腊月二十五,张全义便宣告劳动结束,他打算将那头养了好几个月的黑猪宰杀了,顺便再杀几头羊,如此一来,社员们过年的肉食也都有了。
猪和羊是分开宰杀的,李世英又被推举出来充当杀猪的屠户,他也不客气,拿出磨好了的木工凿,一凿子下去,干净利索地捅进了那头惨叫哀嚎的黑猪的脖子,章进兴就端着盆子开始接猪血。
杀猪是在食堂前的,分完猪肉,又开始宰羊,这就不需要李世英动手了,因为大队下山的哈萨克牧民很多,这种事情他们更拿手。
宰羊也是在大队食堂前,没人介意这里刚刚杀过一头猪,只有包着脸的马思丁一脸愤恨,但是在场的好些人都没给他好脸色看。
因为边疆的河南人实在太多了,至于四川人,他们很多都跟河南人联姻,在这个多民族地区,很容易就抱团取暖。
马思丁提着羊肉离开的时候,嘴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大家都没怎么听仔细,只有郭保生听见了,追上去又踹了他一脚,马思丁撒腿就跑,根本不敢停留。
张全义黑着脸,觉得郭保生做的有些过分了,先前马思丁挨了打,他去安慰了两句,也批评了两句,最终也没要求任何人出面道歉。
这也不能逮着一个人欺负吧?张全义就要张口,听见郭保生说完话,他的脸更黑了,因为实在不占理。
“狗日的骂人呢,说旗人在前朝是主人,现在我跟着汉人混,就是当狗。这说的什么话?”
被不明所以的老谢一把拦住的郭保生愤愤地说,张全义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还能说什么好呢?
一群人又把马思丁骂了一顿,李世英现在算是看出来了,高志宁嘴巴碎了点儿,但至少是带了些朴素的阶级感情的,只是有些蠢罢了。
这个马思丁才是又蠢又坏,觉得自己被大队的社员联合外人一起孤立了,却根本没有仔细思考一下,他这张嘴简直把所有能得罪的人都得罪了一遍。
正如李世英先前所想的那样,他们还是盲流身份,在一大队暂住着打工的时候,社员们并不吝于表示自己的友好,因为他们始终属于外人。
但是当一些年轻人顺利地落户之后,有些人的态度就起了变化,既有些本地土着的优越,又觉得自己原本的生活被外来人的加入而打破了。
这件小事总归是没有影响到大家的心情,分完肉,李世英的鞭炮生产小组还得继续忙碌,于是到了腊月二十七那天,大队又组织了一次分配,将这些仓促之间生产出来的手工鞭炮分到了每一家。
这一次马思丁没好意思亲自来领,他媳妇儿包着头巾来了,提了一挂鞭炮,一脸的不屑离开了,谁都没在意她。
腊月二十八,李世英在同伴们的帮助下,在马棚后面用鹅卵石搭了一个临时的猪圈,然后将那头白猪从屋子里赶了出来。
这天正是大寒,李世英将猪圈里铺了一层厚厚的干草,他觉得屋子里那股异味儿终于消散了,这才真正像是个人住的地方嘛!
到了夜里,一场小雪不期而至,等到除夕那天,就变成了一场大雪,而且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就在这场大雪之中,1974年的春节终于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