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五日的晨光裹着细雪粒子撞在窗户上时,李若雨正踮脚往衣柜顶层够年货纸箱。
她穿了件藕荷色高领毛衣,袖口沾着昨晚包饺子时蹭的芝麻香。
发尾松松扎成低马尾,几缕碎发黏在耳尖。
是陆沉刚起床时偷偷亲出来的。
“宝宝,我来。”
陆沉从被窝里钻出来,套上件藏青色厚卫衣,发梢还翘着几撮呆毛。
他弯腰把纸箱搬下来时,瞥见纸箱缝里探出半截橙色尾巴。
是小橘,那只总爱偷啃冻梨的公橘猫,正扒拉着里面的酱牛肉罐头。
“小橘!”
李若雨惊呼一声,转身去捞,却被陆沉先一步托住纸箱。
他低头看见纸箱里还挤着圆滚滚的小花(母橘猫)、耷拉着耳朵的小金(公金毛),以及正用爪子扒拉布丁(母边牧)狗绳的布丁。
四只毛孩子在纸箱里挤成一团,尾巴尖儿扫得箱盖直晃。
“咱们这哪是带年货。”
陆沉笑着把纸箱放在客厅地毯上。
“分明是带了支‘毛孩子远征军’。”
李若雨弯腰把小金从酱牛肉罐头上捞下来:
“之前它们在你家疯成那样,你妈还说‘再来一只猫能把沙发挠成渔网’。”
她指尖蹭了蹭小金湿漉漉的鼻尖。
“不过这次有布丁看着,它最乖了。”
布丁立刻竖起耳朵,尾巴在地板上扫出唰唰的响声,活像个戴了项圈的小管家。
上午十点,后备箱和后座彻底沦陷。
陆沉趴在后车窗上往里瞧:
副驾驶堆着两箱车厘子(李若雨说“奶奶爱吃甜”);
后排左边是整整齐齐码着的腊肠(陆沉妈妈亲手灌的,每根都系着红绳);
中间塞着鼓鼓囊囊的棉布袋:
装着糖瓜、关东糖、芝麻糖(李若雨爸爸就好这口);
右边则是叠得方方正正的春联、“福”字;
还有陆沉亲手写的“花开富贵”剪纸(被李若雨贴在书房当装饰,现在说要带回去“显摆”)。
最上面还摞着三个保温桶:
第一个是陆沉凌晨四点熬的红豆粥(“路上喝暖的”);
第二个是李若雨拌的凉菜(黄瓜拌木耳,装在玻璃罐里,贴了便签“妈妈拌的才香”);
第三个是陆沉妈妈寄来的酱牛肉(“再带点,不够吃”)。
“陆沉。”
李若雨抱着最后一只布偶熊坐进副驾。
“你确定没漏东西?”
“漏了。”
陆沉绕到车头,手里举着个粉色毛线团。
是小花的“专属坐垫”,“它非说‘不坐这个就不走了’。”
他把毛线团塞进李若雨怀里,又俯身替她系安全带。
“对了,鱼缸里的乌龟也装在泡沫箱里了,温度调好了,路上不会冻着。”
李若雨捏了捏毛线团上的蝴蝶结,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睛:
“你怎么比我还啰嗦?”
“那可不。”
陆沉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时,后视镜里的毛孩子们正扒着车窗往外看。
小金摇着尾巴贴在玻璃上,留下湿乎乎的印子;
小橘歪着脑袋,爪子扒拉玻璃发出咔嗒声;
布丁则端端正正坐着,耳朵竖得老高,活像个“监工”。
“出发!”
陆沉按下音乐键,《春节序曲》的欢快旋律涌出来。
李若雨从后视镜里看见毛孩子们开始“拆家”。
小金扑向小花,两个毛球滚成一团;
小橘跳上布丁的背,被布丁甩得打了个滚;
布丁则对着车窗哈气,把雾气舔出个歪歪扭扭的“路”字。
“陆沉。”
李若雨笑着转头。
“它们好像比我们还急着回家。”
“那可不。”
陆沉单手握方向盘,另一只手从储物格摸出根牛肉干,掰成四小块。
“等到了老家,有的是肉骨头等着它们。”
高速入口的电子屏显示“车流量大,预计拥堵12小时”。
李若雨刚咬了口牛肉干,就听见陆沉轻刹车。
前面已经排起了长龙。
她从后视镜里看见毛孩子们瞬间蔫了:小金趴在小花背上,尾巴垂成毛掸子;
小橘缩在布丁怀里,耳朵耷拉成飞机耳;
布丁则把脸贴在车窗上,哈出的白气在玻璃上结了层薄霜。
“看来要堵很久。”
陆沉把空调调暖两度。
“咱们玩点游戏?”
“成语接龙?”
李若雨翻出手机。
“输的人给毛孩子梳毛。”
“行。”
陆沉挑眉。
“我先来:‘万事顺遂’。”
“遂心如意。”
李若雨很快接上。
“意味深长。”
“长驱直入。”
“入木三分。”
“分秒必争……”
陆沉卡壳了。
“哎哎,不算不算,这个词太生僻了!”
李若雨憋着笑:
“愿赌服输。”
她从包里掏出宠物梳。
“小金的毛该梳了,昨天挠坏了我新毛衣。”
小金立刻从座椅缝里钻出来,把脑袋往梳子底下拱,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李若雨梳着梳着,突然停手:
“陆沉,你看。”
陆沉顺着她的目光转头。
后车窗上结了层冰花,是毛孩子们的哈气遇冷凝成的,形状像朵歪歪扭扭的花。
中午十二点,堵车现场变成了“移动野餐会”。
陆沉从保温桶里盛出红豆粥,倒进两个玻璃碗里,又掰了块酱牛肉夹进李若雨的包子:
“尝尝,和咱妈包的一样吗?”
李若雨咬了口包子,汤汁溅在围巾上:
“比咱妈的还香。你是不是偷偷加了糖?”
“被发现了。”
陆沉笑着用纸巾帮她擦围巾。
“你上次说‘咱妈的包子太淡,不够甜’。”
“陆沉。”
李若雨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他的。
“你记不记得?”
陆沉想了想。
“你感冒发烧,我给你煮了三天姜茶,结果把锅底烧糊了。”
“不是这个。”
李若雨戳了戳他胸口。
“是你把我裹成粽子,抱着我去校医院,路上摔了一跤,我膝盖破了,你比我哭得还凶。”
陆沉的耳尖慢慢红了:
“那能一样吗?现在咱们有车了,毛孩子也有了,再也不会摔了。”
李若雨笑着靠回座
陆沉把手机架在空调出风口。
李若雨翻到一张两人去年在雪地里的合照。
“不过得先拍今年的。等到了老家,咱们在院子里堆雪人,你给我拍。”
“行。”
陆沉单手调整自拍模式。
“不过先说好,你要是戴那顶红帽子,我就拍一百张。”
“陆沉!”
李若雨作势要抢手机,却被他笑着躲开。
这时,小金突然从后座窜过来,把脑袋往镜头前凑。
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屏幕,活像个“抢镜专业户”。
“小金也要拍!”
李若雨笑着把镜头转向它。
“来,笑一个。哎哎哎,别舔镜头!”
下午三点,阳光透过车窗斜斜照进来。
毛孩子们终于折腾累了:
小金蜷在李若雨脚边打盹,尾巴尖儿偶尔抽动两下;
小花趴在陆沉腿上,肚皮一起一伏;
小橘和布丁挤在后座中间,脑袋挨着脑袋,睡得正香。
李若雨低头摸了摸小花的耳朵:
“它们好像比上次胖了。”
“那是因为你总偷偷喂零食。”
陆沉瞥了她一眼。
陆沉伸手把她散下来的碎发别到耳后:
“我第一次见你,在图书馆,你蹲在地上捡散了一地的论文,发梢沾着雪,我当时就想……”
“就想什么?”
李若雨抬头看他。
“想你。”
李若雨的脸慢慢红了。
她伸手勾住他的小拇指:
“陆沉,今年春节……”
“嗯?”
“咱们一起贴春联吧。”
她说。
“你贴右边,我贴左边,别把‘福’字贴反了。”
“好。”
陆沉握住她的手。
“等你贴完,我给你煮红糖姜茶。你每次贴春联都手凉。”
傍晚六点,天色渐暗。
堵车现场亮起了星星点点的车灯,像一条蜿蜒的光带。
陆沉打开了车内顶灯,暖黄的光漫下来,照得毛孩子们的毛泛着柔光。
“宝宝,饿不饿?”
陆沉摸出包里的糖炒栗子。
“早上买的,还热乎着。”
“不饿。”
李若雨摇头,却接过一颗。
“你剥。”
陆沉捏开栗子壳,把金黄的果仁塞进她嘴里:
“甜吗?”
“甜。”
李若雨眯起眼睛。
“比去年的还甜。”
“那是因为……”
陆沉低头吻了吻她的嘴角。
“和你一起吃的,什么都甜。”
李若雨的脸瞬间烫起来。
她捂住他的嘴,却听见他说:
“宝宝,还有六个小时就到了。”
“嗯。”
她轻轻点头。
“到时候我妈肯定做了我最爱的粉蒸肉,你妈肯定炖了你爱吃的酸汤鱼。”
“还有我爸泡的腊八蒜。”
陆沉补充。
“你上次说‘酸得能咬舌头’。”
“那也得吃。”
李若雨笑了。
“毕竟是一起回的家。”
凌晨一点,车载时钟跳成“2月6日”。
陆沉揉了揉发酸的后颈,转头看向窗外。
路灯下,高速出口的指示牌终于出现了熟悉的“青山镇”三个字。
“到了到了!”
李若雨也醒了,眼睛亮晶晶的。
“小金!小花!醒醒,到家了!”
毛孩子们瞬间清醒:小金蹦起来扒着车窗,尾巴摇成螺旋桨;
小花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小橘和布丁则凑到玻璃前,对着外面的夜色“喵呜”“汪汪”叫。
陆沉把车停在村口的老槐树下。
李若雨刚解开安全带,就看见远处跑来两个身影。
一个穿着藏青色棉服,手里举着个暖手宝(是陆沉妈妈);
另一个裹着红色毛绒外套,怀里抱着个保温桶(是李若雨妈妈)。
“陆沉!若雨!”
陆妈妈跑近时,围巾上落了层薄雪。
“可算到了!我和你爸炖了酸汤鱼,火都没关!”
“阿姨!”
李若雨下车,接过陆妈妈手里的暖手宝。
“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
陆妈妈上下打量她。
“瘦了点,肯定是在城里吃不好。”
她转头看向车里。
“哎呦,这是……”
“这是小金,小花,小橘,布丁。”
李若雨笑着介绍。
“都是我们的毛孩子。”
“哎呦喂,这么多!”
李妈妈也凑过来,手里还端着碗酒酿圆子。
“快让阿姨看看。小金长得真壮实,小花这毛多软和,小橘……哎哎哎,别抓我围巾!”
小橘正扒着她的红围巾往上爬,被李妈妈笑着拎下来:
“小调皮鬼,和你爸一个性子。”
陆沉从后备箱搬年货时,陆爸爸已经迎上来:
“沉沉,来搭把手,这些东西沉。”
“爸。”
陆沉接过父亲递来的编织袋。
“您歇着,我来。”
“你这孩子,跟你小时候一样倔。”
陆爸爸拍了拍他的肩。
“你妈在厨房煮饺子呢,说等你到了再煮,怕凉了。”
客厅的暖炉烧得正旺。
陆妈妈端来刚出锅的饺子,皮儿薄馅儿大,咬开能看见里面的虾仁:
“尝尝,你最爱吃的玉米猪肉馅。”
李若雨也端来从车上拿的酱牛肉:
“阿姨,这是我妈做的,您尝尝。”
“哎呦,这味儿!”
陆妈妈夹了一筷子。
“比我做的还香!”
李妈妈笑着给每人倒了杯热红酒:
“来,咱们碰一个,新年快乐!”
四个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毛孩子们在地板上撒欢儿:
小金叼着陆沉的拖鞋跑来跑去,小花蜷在陆妈妈脚边打呼噜,小橘跳上沙发。
把李若雨的围巾当玩具,布丁则蹲在李爸爸腿边,歪着脑袋看他剥花生。
“若雨。”
陆妈妈突然拉住她的手。
“你俩……打算什么时候定下来?”
李若雨抬头看向陆沉,后者正低头给小金梳毛,耳尖慢慢红了。
“阿姨,我们……”
“不着急。”
陆妈妈摆摆手。
“你们年轻人想慢慢来,我们就等着。”
她指了指墙上的全家福。
“我和你爸当年也是谈了三年才结婚的,急什么?”
李妈妈笑着附和:
“就是就是,咱们当年还偷偷约会呢,现在不也好好的?”
她戳了戳李爸爸的胳膊。
“对吧老李?”
李爸爸挠了挠头:
“咳,吃饺子吃饺子。”
深夜,陆沉和李若雨躺在二楼的卧室里。
窗户上蒙着层白霜,屋里的暖炉“咕嘟”响着。
毛孩子们挤在床脚,小金把脑袋搁在布丁腿上。
小花蜷成毛球,小橘和小橘(公橘猫)不知什么时候也溜了上来,四仰八叉地躺着。
“陆沉。”
李若雨摸着他胸口的项链。
“今天……”
“嗯?”
“我挺开心的。”
她轻声说。
“虽然堵车堵了十二小时,但能和你一起回家,能见到爸妈,能看见毛孩子们撒欢儿……”
“我也是。”
陆沉握住她的手。
“以前总觉得‘回家’是件麻烦事,现在才明白,有你在,有他们在,再远的路都短。”
窗外飘起了细雪。
陆沉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
“宝宝,明年春节……”
“嗯?”
“咱们带爸妈一起出去旅游吧。”
他说。
“去三亚,或者去厦门,让他们也晒晒太阳,吃吃海鲜。”
“好。”
李若雨笑着点头。
“不过要先问毛孩子同不同意。它们肯定也想坐飞机。”
陆沉笑了。
他摸黑打开床头灯,暖黄的光漫下来,照得毛孩子们的毛泛着柔光。
窗外的雪还在下,可屋里的温度,足够焐化整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