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滞实验室变成了情绪的炼狱。
几十个静滞容器表面闪烁的惨绿色代码,如同垂死星辰最后的喘息,将各种被封印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极端情绪——绝对绝望、湮灭愤怒、虚无恐惧、吞噬狂喜……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
这些情绪并非虚无缥缈的感受,它们在这特殊的静滞环境中,似乎凝聚成了某种半实质化的、扭曲的能量场!
空气中弥漫着刺骨的寒意、灼人的焦躁、令人窒息的恐惧碎片以及一种诡异的、引人堕落的欣快感波动!
各种极端感受如同无形的刀片,疯狂切割着每个人的神经!
“啊——!”
“博士”已死,但顾星澜第一个承受不住,她抱住头发出痛苦的尖叫,作为“情绪密钥”,她对情绪的感知力最强,此刻如同被抛入了情绪的绞肉机,几乎瞬间就要崩溃!
“幽影”的身影在阴影中剧烈扭曲,仿佛要溶解在这片情绪的混沌里,她发出不似人声的、充满痛苦与暴戾的嘶鸣。
连“堡垒”那如山般稳固的心智也受到了冲击,他低吼着,步伐变得踉跄,呼吸面罩下的声音充满了混乱的怒意。
“枢机”的轮椅发出刺耳的过载警报,镜片上数据流彻底混乱,电子音变成无意义的嘶啦声。
老疤瘌靠着机械义手强行支撑,但那冰冷的金属手臂也在微微颤抖,独眼中充满了惊骇:“静滞污染……这就是静滞污染!它们不是被保存了……是被催化、扭曲成了怪物!”
唯一还能保持相对清醒的,只有江烁。他那极度理性的数学心智,如同风暴中的礁石,强行构建起逻辑的屏障,抵御着情绪的狂潮。但他的脸色也苍白得吓人,太阳穴青筋暴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感。
而这场情绪风暴的核心,正是躺在担架上、奄奄一息的随安!
他就像一个黑洞,又像一个放大器!
所有逸散出的极端情绪能量,都本能地向着他汇聚,被他那“绝对绝望”的特质所吸引、所吞噬、所转化!
他额头那黯淡的√2红痕,如同一个微小的漩涡,疯狂吸收着周围的情绪乱流!
他的身体剧烈地痉挛着,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条小蛇在游走,时而冰冷如尸,时而滚烫如烙铁!
他不再是简单地承受“回响”,他正在成为这场情绪风暴的风眼!
外部,那规律的、冰冷的嗡鸣声也达到了顶点!
仿佛整个EVE系统的“秩序”力量,都感知到了这个地下存在的、巨大的“无序之源”,正将全部压力集中于此!
穹顶的合金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
内外交困,毁灭在即!
“必须……阻止他……”江烁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目光死死锁定随安,“否则……我们……都会被……卷进去……同化……”
但如何阻止?靠近他就会被情绪风暴撕碎!切断能量源?那些静滞容器本身就是源头!
就在这绝望之际——
江烁的目光猛地落在了离随安最近的那个容器上,那个标注着【单元 #07:绝对绝望】的容器!
它的表面代码闪烁得最为剧烈,与随安的共鸣也最强!
一个极其危险、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江烁的心头!
既然无法阻止风暴,那就……引导它!
利用随安这个“风眼”,将所有的情绪能量,不是向外扩散,而是……反向注入回那个与它共鸣最强的静滞容器!
让风暴去冲击风暴的源头!
这无异于在两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之间点燃引线!结果可能是彻底的湮灭!但也可能……利用爆炸的冲击,炸出一条生路!
“堡垒!”江烁用尽全部力气吼道,“把随安……放到七号容器前面!紧贴着!”
“堡垒”闻言,没有任何犹豫,尽管心智混乱,但对江烁命令的服从已成本能。
他低吼一声,顶着巨大的情绪压力,一步步艰难地将随安连带着担架,挪到了那个闪烁着【绝对绝望】代码的容器前,将随安的身体紧紧抵在了冰冷的合金表面上!
就在随安的身体与容器接触的刹那——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更加狂暴的能量波动以接触点为中心猛然爆发!
所有的情绪乱流仿佛找到了最终的归宿,疯狂地涌向七号容器!容器表面的代码瞬间亮到极致,然后如同烧毁的灯丝般,骤然熄灭!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响起!
七号容器那光滑的暗灰色表面,竟然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裂痕如同有生命般迅速蔓延,瞬间布满了整个容器!
紧接着——
轰!!!
容器猛地炸裂开来!但不是物理性的爆炸,而是一种情绪的终极释放!
一股纯粹到极致的、冰冷死寂的、仿佛能冻结时间和空间的绝对绝望洪流,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从破碎的容器中奔涌而出!
这股洪流并没有扩散,而是与随安身上散发出的“绝望回响”彻底融合、坍缩,形成了一个极其微小、却密度无限大的……情绪奇点!
这个奇点产生的瞬间,产生了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
实验室内所有逸散的情绪能量——其他容器散发出的愤怒、恐惧、狂喜……如同百川归海般,被疯狂地吸入这个奇点之中!
甚至连外部那试图渗透进来的、规律的秩序嗡鸣声,都被这股吸力拉扯、扭曲,仿佛要被强行吞噬!
整个静滞实验室仿佛变成了一个情绪的黑洞!
所有人都感到自己的意识、甚至灵魂,都要被抽离出去!
“抓住固定物!”江烁嘶声大喊,死死抱住“枢机”的轮椅!
顾星澜抓住一根暴露在地面的管道。“幽影”将身体嵌入墙壁的裂缝。
“堡垒”用巨爪深深插入合金地面。老疤瘌的机械义手死死扣住一个容器基座。
那情绪奇点疯狂地吞噬着一切,体积却没有增大,反而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暗,散发出的吸力却越来越强!
实验室的穹顶开始扭曲变形,灯光忽明忽灭,如同末日降临!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即将被彻底吞噬的最后一刻——
那情绪奇点突然停止了收缩。
它悬浮在半空中,变成一个绝对黑暗、连光线都无法逃逸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点。
然后,它猛地闪烁了一下。
没有声音。
没有冲击波。
只有一种……规则的改写。
以那个奇点为中心,一道无形的、冰冷的、绝对的静默波纹,如同水面的涟漪般,瞬间扩散至整个实验室,并穿透墙壁,向着更远的地方蔓延而去!
波纹所过之处,一切情绪都被抹除了。
不是平息,是彻底的、概念上的删除。
其他静滞容器表面闪烁的代码瞬间熄灭,变得如同死物。
实验室内那可怕的情绪风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每个人心中残存的恐惧、愤怒、绝望……也都在这一刻被强行静音了。
只剩下一种绝对的、空虚的、没有任何情感的……平静。
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情绪爆发,从未发生过。
只有破碎的七号容器残骸,以及瘫倒在容器前、生死不知的随安,证明着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外部的规律嗡鸣声,也在这道静默波纹掠过之后,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实验室内,死寂无声。
每个人都保持着最后的姿势,僵立在原地,眼神空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们还活着。
但他们仿佛失去了某种……作为“人”最核心的东西。
情绪,被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