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暗河的水流声掩盖了喘息，却掩盖不住空气中弥漫的沉重。
污水顺着破损的防护服边缘滴落，在寂静中发出单调的嗒嗒声。
没有人说话，医疗站内那绝望的眼神和最后的惨叫，如同鬼魅般萦绕在每个人心头。
顾星澜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耸动。
老疤瘌沉默地检查着“堡垒”被污水浸泡后更加狰狞的伤口，机械义手动作略显僵硬。
“幽影”的身影几乎与岸边的岩石阴影融为一体，只有偶尔调整姿势时衣料的摩擦声证明着她的存在。
希望晶石的屏蔽盒被江烁紧紧握在手中，冰冷的金属外壳沾满了污渍。
他靠着潮湿的岩壁，闭上眼，并非休息，而是在脑中高速复盘着从净化脉冲到刚刚逃离的每一个细节。
敌人的手段升级了，更狡猾，更不择手段。
他们利用人性，利用环境，甚至利用他们可能的同情心。
“我们犯了一个错误。”江烁突然开口，声音在洞穴中显得格外清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众人看向他。
“我们仍然在用‘防御’和‘反应’的思维，试图在敌人的猎场里当猎手。”
江烁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我们清理据点周边的侵蚀，他们就用活体诱饵和驱赶战术。我们寻找物资，他们就提前布下陷阱。我们始终慢一步，始终在被牵着鼻子走。”
他站起身，走到水流边，看着漆黑的水面。
“敌人了解这片地下世界，比我们更了解。他们能调动基础架构，能腐蚀网络，能制造怪物。在这里，他们是主人，我们是闯入者。”
“那怎么办？难道放弃？”老疤瘌沙哑地问，带着一丝不甘。
“不。”江烁摇头，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我们要改变猎场。既然地下是他们的领域，那我们就……回到地面。”
回到地面？所有人都是一愣。地面上是EVE统治的核心区域，监控无处不在，秩序恢复部队高效冷酷，无异于龙潭虎穴！
“地面……太危险了。”顾星澜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泪痕，“EVE不会放过我们。”
“正因为危险，才可能是他们相对薄弱的地方。”江烁分析道，“EVE的系统正在‘嬗变’，新旧协议冲突，数据混乱。那个静默污染源的力量，在地面显性建筑和EVE核心网络覆盖区，反而可能受到更多限制，不敢如此肆无忌惮。它们更像是在利用地下的‘阴影’和‘混乱’作为掩护。”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且，我们一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力量——普通人。EVE的‘嬗变’影响着每一个人，采撷环的变化他们也感受得到。地面上，一定有更多像‘余烬’一样，在沉默中观察、在夹缝中求生的人。他们分散，隐蔽，但数量可能远超我们想象。他们，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暗流’。”
“你想……联络地面上的人？”“幽影”明白了他的意图。
“不是联络，是融入。”江烁纠正道，“我们需要新的身份，混入人群，像水滴汇入大海。在地面上，我们可以获取更直接的情报，了解EVE‘嬗变’的真实进展，甚至可能找到其他抵抗力量。同时，地下可以作为我们必要时撤退和发动奇袭的基地。”
这个计划大胆而冒险，但仔细想来，却又蕴含着一种反向思维的光亮。最危险的地方，或许就是最意想不到的突破口。
“但是‘堡垒’的伤，还有我们的装备……”顾星澜担忧地看向伤势严重的“堡垒”和他们所剩无几的物资。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切入点，一个能为我们提供初步掩护和资源的地方。”江烁看向“枢机”，“检索所有可能的地面接触点，优先选择：低监控等级、存在潜在同情者或灰色地带、能获取医疗物资和身份伪装的地方。”
“枢机”的镜片上数据流闪烁，快速过滤着庞大的数据库。“检索到一处潜在目标：‘锈带’三号资源回收站。位于城市边缘工业废墟带，EVE监控稀疏，实际控制者为非官方灰色组织‘拾荒者’。记录显示，该组织对EVE持抵触态度，偶尔会与地下黑市进行物资交换，可能存有医疗用品。风险：该区域势力复杂，排外性强。”
“锈带”三号资源回收站……听起来就像是一个法外之地，混乱，但也意味着机会。
“就是这里。”江烁做出了决定，“‘幽影’，先行侦查，评估进入可能性和风险。其他人，利用这段时间尽可能恢复体力，处理伤势。”
他走到“堡垒”身边，看着老疤瘌为他重新上药包扎。“再坚持一下，到了地面，我们就能找到更好的医疗条件。”
“堡垒”沉闷地哼了一声，表示收到。
“我们真的要上去吗？”顾星澜还是有些不安。
“我们必须上去。”江烁看着她，眼神坚定，“一直躲在地下，我们永远只能是猎物，是‘余烬’。只有回到地面，融入那更广阔的‘暗流’，我们才能真正成为能搅动风云的‘观测者’，才有机会找到击败那些东西的方法。”
他再次看向那漆黑的水流，仿佛能透过它，看到地面上那个同样危机四伏，却也可能隐藏着无限可能的世界。
暗流，终将涌出地面。
而观测者们，将乘风破浪，潜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