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抬脚步,缓缓走向娘子们。
来到她们身旁,微微俯身,伸出双手一个接一个,小心翼翼地将她们扶起。
接着便转头看向身侧的柳素素与鸾凌,然后说道:“素素,鸾凌,夜幕已然深沉,你且先带娘子们先下去,寻一处宁静之地,好生休憩吧。
明日,若有娘子需要撰写诉状,我们定当全力以赴,倾尽所能为她们提供帮助。”
那些原本心如死灰的娘子们,听闻此言,仿若在无尽的黑暗中,寻得了一丝来自黎明的曙光。
那曙光洒落在她们满是伤痕的心上,使得她们眼中的愤恨,渐渐被希望的光亮所取代。
我轻声的安抚她们说道:“大家先安心地休憩吧,养精蓄锐,待到明日,再将你们那些不堪回首的遭遇,细细地说与我听。”
溯查院的女护卫们,井然有序地引领着这三百多名娘子。
女护卫们将娘子们带至不同的厢房,每一间厢房,让她们在这陌生的地方,也能寻得一丝温暖。
幸而知州寻来的这座府院,宽敞而开阔,足以容纳这些饱经风霜的娘子们。
否则,面对如此众多的娘子,安置之事,着实会成为一道难以跨越的难关。
柳素素的情绪,仿若被一层阴霾所笼罩,异常低落。
她的眼神中,满是哀伤与怜悯,显然是被娘子们那悲惨的遭遇深深地感染了。
我轻轻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头,温声道:“走吧,今日的疲惫与悲伤,都暂且放下。
好好休息,莫要再让那些烦心事,扰乱了你的心神。”
柳素素垂着头,她的声音中,满是浓浓的悲悯:“殿下,她们实在是太可怜了。
往后的日子,如此漫长,她们该如何啊!”
其实,对于娘子们的归宿,我早已在心底反复思量,深思熟虑。
若有娘子心中还眷恋着故乡的山水,愿意归家,我便会四处寻觅可靠的镖局,护送她们安全返乡。
若是有些娘子已然无家可归,花烟集便是她们的一处港湾,亦或是去往江南那充满诗意的水乡,或是颍州的布坊、绣房。
在那里,凭借着自己的双手,谋求生计。
若有娘子不愿再留在禹国这片让她们满是伤痛的土地,忆羽城亦是一处容身之所。
忙碌劳累了整整一日,我只觉身心俱疲,仿若被抽干了所有的精力。
头刚一挨着柔软的枕头,便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落在我的床前,我悠悠转醒。
而此时,鸾凌早已为我打来了洗漱的清水。
院子里,已然传来阵阵热闹的声响,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我满心疑惑,那疑惑向鸾凌问道:“外面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热闹?”
“回殿下,昨日的那些娘子们,将厨房移至了外院,她们正在齐心协力地准备早膳。
毕竟三百人同时要用膳,咱们的厨子即便有三头六臂,一时间可也做不了那么多。”
我失声一笑:“是我疏忽了,竟忘了这一重要的事情。
走吧,我们出去看看。”
待我来到院中,只见十多个娘子挽起衣袖,正专注地和面。
另有十多个娘子在一旁添柴烧火。
她们瞧见我出来,纷纷露出真挚的微笑,向我问好,那声音清脆悦耳。
原本陪着她们一同忙碌的柳素素,轻轻拍了拍手上的面粉,款步走了过来。
“殿下,这些娘子早起之时,轻声询问可否有早膳。
属下才猛然想起,昨日太过匆忙,竟将这重要之事忘得一干二净。
原本告知她们稍后去街上购买,可娘子们却说自己擅长厨艺,不必浪费银子。
于是便齐心协力,把厨具都搬到了院子里。”
我对柳素素微微点头,眼中满是赞许之色:“做得好,是我粗心大意了。
幸好有你和娘子们的细心与体贴。”
柳素素接着说道:“其实还有些娘子已经醒来,躲在房中,不敢出来。
属下也未勉强。
听这些娘子说,那些躲起来的多是山洞里的老人,有些娘子为了存活下来,不得不委身于那些恶人。
如今虽已获救,重获自由,但是心理上,却依旧留存着诸多难以愈合的创伤。”
对了殿下,还有就是蓝大人派来接手转运司的官员昨夜已经抵达。
属下想着殿下这几日日夜操劳,未曾好好休息过,便没有忍心通知您。”
我笑着点了点头:“蓝相夷挑选的人,我自然信得过。
他们自行去接手转运司便可,我们这两日处理完此地的事情后,便得踏上回京的路途了。”
“诺,那今日殿下有何安排呢?”
“今日咱们先为这些娘子们撰写诉状,用文字为她们筑起正义的堡垒;然后再与她们促膝长谈,好好商量一下将来她们的去处,为她们的未来点亮一盏明灯。”
柳素素浅浅一笑:“殿下这是已经为她们的将来做好打算了?”
我笑了笑说道:“不是我已想好她们的未来,而是我刚好有些途径,能为她们的将来提供一些帮助与指引罢了。
好了,不与你多聊了,你快去和她们一起准备吃食吧,我先去看看其他的娘子。”
“诺!”
得知我能帮到这些娘子,柳素素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那原本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我带着鸾凌以及一名女护卫,朝着娘子们所住的厢房走去。
来到其中一间房的时候,隐隐听到房内传来阵阵低低的啜泣声。
我轻叹一声,便抬手敲响了房门:“娘子在吗?我是顾宁。”
“啊?”
房中的娘子带着浓浓的鼻音,那声音中满是惊慌与失措。
片刻之后,她才反应过来了:“殿下,请稍等一下。”
“嗯,好的。不急,慢慢来。”
我听见屋中传来了潺潺的水声,想必娘子是在洗去脸上的泪痕。
“嘎吱” 一声,门缓缓打开,这位娘子眼眶红红,那红肿的眼眶。
她强扯出一个笑容道:“殿下请进。”
落座之后我问道:“在这里,昨夜可是休息好了?”
“谢谢殿下,这里很好。”
“不知娘子贵姓?”
“民妇孟安氏。”
原来是一位已婚的娘子。
“方便说说您的事吗?需不需要写状书?”
孟安氏的泪水刷刷的往下流,如同断了线的珠子。
她抽了抽鼻子:“让殿下见笑了。”
我从兜里掏出丝绢,轻轻递给她。
她擦了擦眼泪说道:“若是民妇的状书能帮到殿下,民妇愿意写。”
我对着女护卫点了点头,护卫立刻将笔和纸拿了出来放在了桌上,等待孟安氏的口述。
“民妇是柳州人士,跟着夫君一起来的浙东。
在这里租了一个小铺面做点糊口的营生。
因为做生意,免不了抛头露面。
但是民妇一不卖弄风骚,二不搔首弄姿,却被那王大人定为不是良民。”
孟安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她抽了抽鼻子接着说:“那个王大人便带人来查封了我们的店铺,将我与夫君都关进了牢中。
我们在此地举目无亲,又只是普普通通的百姓,只能任由他拿捏。
那王大人告诉民妇,若是想,若是想保住夫君的性命,便让民妇伺候他。
民妇是良家的女子,哪能从了他。
于是那王大人便对我的夫君上了刑,一鞭子一鞭子的抽在他的身上,血淋淋的。
民妇不愿夫君受此磨难,便答应他了。
可是,可是这个畜生!他在狱中当着我夫君的面,强要了我。”
孟安氏顿了顿咬着银牙,接着说道:“民妇的夫君看着民妇受辱,活活的被这个畜生逼疯了。
疯了的夫君,被他们托了出去,民妇心想至少夫君的命保住了。
原本想要自缢的,可是被那畜生发现了,他再次威胁民妇,若民妇胆敢自缢,他便将我的夫君五马分尸拿去喂狗。
民妇怨啊,恨啊!
可是又能怎样,官大一级压死人。
民妇只能服从那个畜生。
终于,那个畜生又去寻别的娘子了,民妇却被丢去了小楼,伺候那些军爷。
若不是想着自己的夫君,民妇早已自缢绝不苟活。
可是,可是,可是昨日获救之时,民妇询问了一位救我们的军爷,民妇这才知,在民妇从了那畜生的当日,夫君的确是被放了出去。
可是却被那畜生当街纵马活生生的撞死了!
原来整个城中都知道这件事,只有民妇不知。
殿下啊,民妇该怎办?
民妇该怎么活下去啊!”
我将孟安氏揽入怀中,抱着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让她肆意的哭着。
轻柔的对着她说道:“孟安氏,哭吧,放声的哭出来吧!
你的血海深仇,我会帮你报的,但是人一辈子只有一次生命,将来的路还很长,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你们的。”
孟安氏泪眼婆娑的抬头看着我,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道:“谢谢您,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