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像是触发了某种禁忌,十二祖巫残影突然剧烈颤抖,体表的纹路寸寸碎裂,化作漫天光点。光点并未消散,反而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朝着洞顶的缝隙涌去。
安安的法相伸手去拦,指尖却穿过那些光点,只触到一片冰冷的虚无、那是法则的力量,不属于阴曹,更不属于凡间。
这一刻,安安很纠结,天道莅临,他不敢施展出大罗金仙的手段。
“平心娘娘……救我巫族最后一丝根脉!”巫咸突然朝着虚空叩拜,额头磕得血泥四溅,“祖巫残魂不能落入天道之手!它要的从来不是力量,是巫族对‘道’的另一种诠释啊!”
洞顶的缝隙突然扩大,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降临,黑水洞的岩壁开始融化,连安安的法相都被压得身形矮了半寸。城隍令上的紫电青芒骤然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
就在这时,一道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女声从虚无中传来,像是踏过忘川的流水:
“拿别人的东西,不应该要先问人家同不同意嘛?”
随着话音,洞顶的混沌灰蒙突然被一抹土黄色光晕推开。
光晕中缓缓走出一道身影,身着粗布麻衣,赤着双足,裙摆上沾着些许泥点,正是平心娘娘。
她手中握着半截枯树枝,树枝上沾着几粒新鲜的草籽,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后土浊气,却让那股来自天道的威压瞬间退避三尺。
十二祖巫残影见到那抹土黄色光晕,竟齐齐跪伏在地,光点不再乱窜,反而凝聚成十二枚古朴的巫文,朝着平心娘娘飞去。
“后土……不,平心娘娘……”安安的法相收敛了金光,化作常人大小,拱手行礼,“属下叩见娘娘?”
恶来和老覃听到声音,头都不敢抬,跟在安安后面五体投地的跪下。
平心娘娘没看他们,只是抬手接住那十二枚巫文,枯树枝轻轻一点,巫文便融入光晕之中。
她看向巫咸的眼神带着几分悲悯,又几分冰冷:“你可知,用子母煞催动祖巫残影,等于在巫族的棺材板上钉了最后一颗钉子?”
巫咸瘫在血泥里,根须般的血管开始崩解,他望着平心娘娘,黑洞眼里第一次流露出悔意:“我只是……想让巫族回来……哪怕是借尸还魂……”
“巫族的路,早在我化轮回时就断了。”平心娘娘轻叹,“天道觊觎的不是祖巫残魂,是我当年为巫族留下的‘生机’、那十二枚巫文里,藏着避开轮回法则的一线可能。”
她话音刚落,洞顶的缝隙突然传来一声惊雷,一道金色的闪电劈下,目标正是平心娘娘手中的枯树枝。
平心娘娘侧身避开,闪电落在岩壁上,炸出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黑洞里隐约传来无数齿轮转动的声音。
“你这个小贼,罗睺还没解决,还想染指我巫族的东西,趁我还没生气,赶紧给我滚...”
缝隙里的金色丝线剧烈晃动,似是不甘,却最终缓缓收缩,消失无踪。
平心娘娘指尖的草籽突然生根发芽,瞬间长成一片茂密的青草地,将黑洞牢牢堵住.
“李家小子,这巫咸虽罪大恶极,却也算是……守着巫族最后一点执念。我带他回地府,你意下如何...”
安安咧嘴笑了:“谢谢姐姐,啊不是,谢谢娘娘,承蒙娘娘看得起,这种事情来问我,好叫娘娘知道,这事全凭娘做主,我不知道哎...”
呃,看到安安嬉皮笑脸的样子,厚土很想照着他脑袋来一下,收起巫咸正准备离开,安安开口了。
“不过有件小事,请娘娘定夺...”
说...
此间城隍土地常年空缺,小的提议... 安安看了一眼老覃。
顺着安安的眼光,平心看了一眼老覃。
“就照你意思吧..”
啊,这..谢谢娘娘,谢谢娘娘... 老覃在安安提醒下,晓得自己被敕封为本地城隍,内心激动的无与伦比。
这可是娘娘亲自敕封,意义不同凡响。
“娘娘,您要不再考虑考虑?”
老覃抱着柴刀,独眼瞪得溜圆,两条腿止不住打摆子,“我……我只会劈柴卖草药,哪懂当城隍啊?”
平心娘娘垂眸,指尖一点,那截枯树枝“啪”地抽枝发芽,长成一株小小的桑树,落在老覃掌心。
“不懂,就学。”她语气淡得像山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从今往后,板溪镇生魂归你引,死魂归你渡,土家十八姓的血脉也由你守。”
桑树根系自动缠住老覃断掌,绿意渗入肌肤,青色胎记里那张“哭泣人脸”竟舒展开来,化作一枚小小的“殁”字印。
“敕命!”
娘娘声音不高,却传遍整座黑水山。
“覃氏老覃,忠勇有信,今封板溪镇城隍,掌阴阳两界之钥,庇佑一方水土。赐印‘殁’,赐兵‘蚩尤骨鼓’,赐坐骑‘乌骓火马’。
”轰!
地面裂开一道缝隙,一匹通体燃烧幽蓝火焰的乌骓鬼马嘶鸣而出,马鞍上挂着一面巴掌大的骨鼓,正是老覃背上那面人皮战鼓的缩小版。
鼓槌却换成了一截温润如玉的脊椎骨,泛着淡淡功德金光,左右六个黑白无常鬼影显现,赫然是分派给他的差役。
老覃下意识翻身上马,火焰立刻温顺下来,只在他脚底盘桓。
他愣了半晌,忽然把柴刀往地上一插,刀身没入血泥三寸。
“城隍就城隍!老子就当给爹、给十八姓祖宗争口气!”
安安笑眯眯地冲他抱拳:“恭喜覃爷高升,以后小的经过您的宝地,还得靠您老多多照应。”
“照应个屁!”老覃独眼一瞪,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掉,“我一个小小城隍爷,啥也不是……”
平心娘娘侧首望向安安,目光似笑非笑:“你倒会慷他人之慨。”
安安挠头:“娘娘明鉴,板溪镇山高路远,我那边案子多,跑一趟得烧半斤香油钱,不如就地取材……”
“油嘴滑舌。”娘娘轻哼,一团光点落到了安安手上。
哇,这功德,竟然有一百万之多。
“娘娘,没想到你还是个富婆啊,求包养啊,喂喂喂..” 安安话还没说完,平心已经赤足踏空,一步迈出,脚下便生出一座黄土桥,桥那头隐现忘川水影。
“李家小子。”她忽然回头,语气罕见地郑重,“天道已盯上湘西,十二祖巫残魂只是开始。你今日阻他一次,他必记你一笔。”
安安咧嘴,笑得混不吝:“记账就记账,大不了等我死了去娘娘那卖身卖艺...”
“你死不了。”平心娘娘淡淡道,“至少目前死不了,虽然不晓得你身上有什么机缘,连我也看不穿你的修为、天道也要的是你活着,好替他挡更大的劫。”
话音落下,黄土桥化作流沙,娘娘与巫咸的身影一同消散。
黑水洞外,乌云散尽,一轮皓月高悬。
老覃骑在火马上,手足无措:“老爷……不,城隍大人,现在咋办?”
安安伸了个懒腰:“回镇上,先吃碗米粉压压惊,再把你那破庙改成城隍庙、放心,装修款我出。”
“那……那这匹马晚上睡哪儿?”
“睡你屋顶,顺便给你看家。”火马打了个响鼻,鼻孔喷出两团蓝焰,把老覃胡子燎卷了一撮,安安看不下去,指尖往老覃眉心一点,一些关于修炼和城隍事务的印记进入了老覃脑海。
老覃疼得嗷嗷叫,却咧嘴大笑:“谢谢大老爷,谢谢大老爷啊,奶奶的,老子当城隍了!”
远处,板溪镇方向,忽然传来一声鸡鸣。
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