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放假,她不想回家。
虽然事情明摆着,她走不了,但她从内心里还没完全接受这样的结果,也没想好怎么去给董总回话。不回话,是不是就意味着还是有可能过去?她得好好想想。
她不想回家,还有一个原因,是觉得不堪重负。爸爸妈妈嘴上说什么都随她,不指望她什么,只希望她好,但她分明感觉到他们对她的期盼,事业上的,婚姻上的,金钱上的。哪一样她能如他们所愿?她总觉得,无论她如何努力,都不可能完全让他们满意。她既不能彻底帮他们解决婷婷的问题,让他们自由自在安度晚年;也不能帮他们解决二姐的问题,让他们别再为二姐一家的生计忧愁;更变不出一个乘龙快婿,让他们称心如意。
她也不想去张伯伯家,她很怕去面对一位曾经在她心目中代表着人生巅峰,如今却因欲望难平而牢骚抱怨满腹的长者。
她想一个人静静地待几天。或者,如果春子回家,她就回家,这样,就不用无可逃避地面对爸爸妈妈询问加期待的眼光,和日益苍老的容颜,还有,二姐一家无需言说的困窘。
她想给春子打个电话,办公室和宿舍的电话都不能打长途,她去找赫总,问:“我可不可以在您这儿给上海的朋友打个电话?”
赫总马上站起身,说:“可以,可以呀!你坐我这儿打,我去你那儿坐会儿。”
电话拨通。
春子说:“喂?”
她喊:“春儿。”
春子马上大声叫:“雪!”问:“你在哪儿给我打电话呢?”
她说:“在我领导办公室。”
春子说:“那我给你打过去吧?”
她说:“没事,不用。”
春子说:“那能说那么长时间吗?是不是不太好?”
她说:“没事,我领导关门出去了,让我随便说。”
春子说:“哎,你领导真好!男的女的?多大年纪?”
她笑,说:“男的,五十多岁,挺好的,对我很关照。还想让我嫁给他的外甥或者侄儿。”
春子问:“那你怎么样?喜欢他们吗?”
她说:“挺喜欢的,很好玩的两个人。但不是那种喜欢。”
春子说:“哦~你太挑了,雪。”
她说:“真的吗?你真这么觉得?”
春子说:“真的,我觉得你有点儿挑花眼了。”
她便不做声。
春子问:“怎么,你生气了?”
她说:“没,我在反省。我觉得我不是,我确实没遇到真正喜欢的。”
春子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她想了想,说:“有温度、有思想、独立自主的。”
春子“呵呵”笑,说:“那不就是你自己?”
她问:“那不应该吗?”
春子叹了口气,说:“唉,你太理想化了。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
两人又不说话,似在回味刚才的问答。
春子问:“你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吧?”
她说:“没什么事,就是想问你元旦回来不?”
春子说:“我妈来上海了,我就不回去了,春节再回去。”
她说:“哦~”
春子问:“你呢,你是不是要回去?回去吧,大过节的,你一个人呆J城干嘛?”
她本来还想说说为啥不想回去,想想说来话长,而且她不愿意好朋友分担她的压力,也没人能分担自己的压力。于是答应说:“好,回去,回去看看我爸我妈。可惜又见不到你了。”
春子说:“唉,本来我俩要回去的,我妈说她过来,所以……”
她说:“没关系,那就春节见吧。陪你妈在大上海好好过元旦。”
春子答应了,俩人又一遍遍说着“再见”,才挂了电话。
见她开门,赫总回到自己办公室,关上门,坐回自己座位上,问她:“打完电话了?她元旦回来吗?”
她说:“她妈去上海了,她春节才回来。”
赫总问她:“你元旦回家吗?要不回去,跟我们一起过吧?反正我们就三个,四个,单身汉,也挺没意思的。”
她笑,说:“我看你们几个在一起挺开心的呀。”
赫总说:“开心啥?那是你在,你要不在,我们就各呆各的屋里,或者在外面看电视,谁也不理谁。”
她想想四个男人在一个屋檐下的情形,又笑。说:“我得回家陪我爸我妈过节,他们要知道我就在J城还不回家过节,会伤心的。”
赫总点点头,说:“那是。你是老姑娘,爸爸妈妈的小棉袄,回去暖暖他们吧。等项目做起来,你回家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就这么着,她还是回家陪爸爸妈妈一起过元旦。
上次在昆明,除了那条象皮皮带,她还给妈妈买了一把象牙梳子,给婷婷买了一块玉坠。除了这三样,她什么也没买,只准备了1000块钱。她想,他们也许更需要钱。
她打定主意,自己的烦心事,一样也不和他们说。他们要烦心的事够多了,说了徒增他们的烦恼,也不能帮她解决任何问题。她就开开心心的回去,如果能让他们也开开心心的,那最好。
抱着这样的决心,到家当天晚上,她就把礼物分给三个人,三个人都爱不释手。爸爸当时就解下腰上原来那条老水牛皮带,换上了她买的象皮皮带;妈妈那天晚上手里一直攥着她买的那把象牙梳子,不知道睡觉时有没有放下;婷婷则是马上请她帮着把那个玉佛挂在了脖子上。
婷婷还问她:“小姨,你为啥不给我买个玉观音?”
她笑着告诉婷婷:“我也喜欢玉观音,想给你买来的,卖玉器的老板说‘男戴观音女戴佛’。”
婷婷还问:“那为啥?”
她说:“我也这么问,老板答不上来,说反正就这么个讲究,不可以戴反了。”
等婷婷睡了,她把准备好的1000块钱拿给妈妈。
妈妈看着爸爸,说:“这孩子,怎么又给我钱?”
爸爸问:“都给我们了,你自己不要花钱的?”
她笑着说:“我在公司吃公司住,连日用品公司都买好了,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再说,给你们钱,你们不就放心了吗?说明我在外面过得挺好的。”
妈妈又看了一眼爸爸,收了她塞到手里的钱,说:“那我就帮你存着。”
她几乎寸步不离地,在家好好陪了爸爸妈妈三天。那三天,她觉得他们是开心的。
元旦那天,二姐一家来了,她什么也没问,他们问她则有问必答,只管和两个外甥女玩,又带她们出去买了一大堆悦悦爱吃的零食,婷婷除了巧克力,不怎么稀罕吃零食。吃饭的时候,悦悦整个人几乎都埋在桌上那盘红焖鸡里,二姐姐夫不说,爸爸妈妈和她也都不说,只有婷婷,一脸嫌弃。
二姐一家走后,她说:“我二姐家可能好久没吃这些了……”
婷婷说:“就是的,看我妹,恨不能把那一盘子鸡全吃了。”
妈妈叹了口气,说:“你是天天吃,不稀罕……”
爸爸说:“他们上星期回来我们还吃了鸡的。那孩子,没家教。”
她笑说:“姥爷家也没教她,都舍不得教她。”
妈妈又叹一口气:“唉,那孩子也是可怜,正长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