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半日!
局势便如方立功所料——狂风骤起,恶浪滔天!
长官部急电,赫然是阎锡山亲笔签发的绝密指令,字字如烙铁,不容喘息:
“……盘尼西林现世,震动朝野!此物关乎前线将士存亡,更关乎党国要务!西南方面已强势介入!
着令你部:不惜一切代价,将此物控制在手!望勿负长官部重托!”
楚云飞指节泛白,默默放下电文,喉间滚出一声低沉刺骨的冷笑。
不惜一切代价?
长官部终于撕下了最后一块遮羞布!
这“代价”,分明是要他楚云飞去硬撼李云龙的虎须,甚至引爆战火!
但电文中那句“西南方面已强势介入”,却如毒刺般扎入他的神经——军统的人,果然带着“尚方宝剑”来了!
“旅座,这命令……”
方立功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忧虑,这与他“坐山观虎斗”的策略背道而驰。
楚云飞猛地抬手,眼中寒芒如电光炸裂:
“命令?孙铭的人马,按兵不动!但警戒级别提到最高!给我钉死所有试图染指交易的人——记住,只盯,不动!”
“可这药……”
方立功心焦如焚。
“买!”
楚云飞斩钉截铁,目光如刀锋般钉在方立功脸上,
“立功兄,再辛苦你走一趟独立团!按李云龙开的价,两根小黄鱼,把药——悄无声息地带回来!待尘埃落定,再‘请’长官部的大员们来取这份‘大功’!”
“是!”
方立功领命,心头却如压巨石。
平安县城。
鬼子竹机关密室。
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
竹下森也少尉捏着那份来自太原竹机关的绝密指令,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惨白一片。
电文措辞,带着帝国军部特有的冷酷与血腥:
“……盘尼西林关乎帝国将士生命,更系对楚、李等部渗透之绝密契机!务必不惜一切代价,查明真伪,夺取样本!此令高于一切!可动用一切非常手段!后果,本部承担!”
竹下森也镜片后的目光,阴鸷得几乎要滴出毒液!
不惜一切代价!
这六个字,像烧红的烙铁,将他之前所有的谨慎、所有的谋算瞬间烧穿!
盘尼西林的真伪已不重要——得到它!立刻!马上! 才是唯一的目标!
“八嘎——!”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他齿缝中迸出。
他近乎粗暴地将电文凑到烛火上,跳跃的火焰贪婪地吞噬着纸张,映照着他扭曲的脸庞,如同恶鬼。
“传令!”
竹下森也的声音嘶哑,带着破釜沉舟的疯狂,
“所有能喘气的便衣!全部撒出去!目标只有一个——中药铺的丁大贵!盯死他铺子里的每一粒灰尘!盯死每一个靠近他的人!”
他猛地拽开抽屉,抽出一把南部式手枪,“咔嚓”一声顶上火,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寒光:
“我亲自去‘拜访’丁老板!敲定‘买卖’!若有不从……就地格杀,强夺!”
平安县城。
济世堂丁家中药铺。
陈年檀木的幽香弥漫在小小的铺面里,与外界的腥风血雨格格不入。
丁大贵穿着半旧的绸缎长衫,正用一把黄铜小戥子(deng,一种精密的杆称),精准地称量着几味细料药材。
他动作沉稳,手指粗短却异常灵活,脸上堆着生意人惯有的、滴水不漏的和气笑容,仿佛那支搅动晋西北风云的盘尼西林,与他毫无瓜葛。
“丁老板!生意兴隆啊!”
一个洪亮的嗓门响起,伙计引着个眼神精悍、带着几分江湖气的汉子走了进来。
“哎哟!张爷!贵客临门,蓬荜生辉!”
丁大贵放下戥子,热情洋溢地迎上,如同见了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心底却雪亮——这是晋绥军某团长的心腹,来探路的。
“快请后堂!新到的雨前龙井,就等您这样的贵客品鉴!”
后堂雅致,茶香氤氲。
汉子抿了口茶,不再客套,压着嗓子切入正题:
“丁老板,上次提的那‘西洋参粉’……”
丁大贵笑容不变,慢条斯理地续上茶:
“张爷,这‘参粉’可是稀世奇珍。货主呢,确实托我丁某人寻个识货的买主。规矩嘛,简单:只认黄鱼,不认人,不认番号。”
他话说得圆滑如珠,点明自己只是个过路财神,货主是谁?天知地知。
买家是谁?管不着。
只要金条到位,万事好商量。
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只图那点“茶水钱”。
汉子眼神闪烁不定:
“价钱好商量!可这货的成色、分量……”
“张爷放心!”
丁大贵一拍胸脯,信誓旦旦,
“货主说了,东西金贵,没法试。信不信,全凭买家眼力!”
他话锋一转,带着点市侩的狡黠:
“不过呢,最近风声紧,惦记这‘参粉’的爷们儿可不少。货主也发话了,价高者得,更要看谁……手脚够快,路子够硬!”
这话明着抬价,暗里警告——强抢?小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汉子脸色微变,正欲再探。
“砰——!”
前堂猛地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柜台被重物狠狠砸中!紧接着是粗野的咆哮:
“丁大贵!给老子滚出来!”
一个伙计脸色发白,匆匆进来附耳低语。
丁大贵脸上那万年不变的笑容,瞬间淡了三分,眼底深处,却有一丝冰锥般的冷意一闪而过。
他对那汉子歉然拱手:
“张爷,实在对不住,前头来了几位‘老主顾’,火气旺了点,容我失陪片刻。您慢用茶。”
“老主顾”、“火气旺”几个字,被他咬得意味深长。
汉子识趣起身:
“丁老板您忙。”
他也听出,来的绝非善类。
丁大贵掀帘步入前堂。
只见三个敞怀露胸、腰别短刀的彪形大汉,正凶神恶煞地杵在柜台前。
领头的刀疤脸,一脸横肉,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正用指关节“咚咚咚”地敲着檀木柜台。
几个伙计看似慌乱,却已悄无声息地封住了门口和通往后堂的路径,手都垂在腰侧鼓囊囊的位置。
“哟!疤爷!您几位大驾光临,小店真是增光添彩!可是上次的‘跌打酒’劲儿不够?”
丁大贵堆起十二分的热情迎上去,仿佛对方是来串门的邻家大哥。
刀疤脸斜眼乜着丁大贵,皮笑肉不笑:
“少他妈废话!丁大贵,老子听说你这儿有‘盘什么林’的洋玩意儿?哥几个今天开开眼,顺便……借几支回去救命!”
他身后两个大汉狞笑着,手“唰”地按在了腰间匕首柄上,寒光乍现!
赤裸裸的威胁!
明抢!
丁大贵脸上的笑容,在刀疤脸话音落下的瞬间,如同被寒霜冻结,凝固得纹丝不动。
他那双总是带着和气生财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却深不见底,仿佛两口冰冷的古井,倒映着对方凶悍的身影,也倒映着门外街角阴影里,几双无声窥伺、来自不同方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