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越激动，手指头在地上比划着：
“有了那铁疙瘩心脏，咱们就能照着样子，自己攒！
至少……至少能追着狗日的轰炸机撵一段！
不用光蹲在地上挨揍！”
江岳看着老工程师通红的眼睛，那里面有不甘，有憋屈，但更多的是那股子不服输的韧劲。
他心里一阵滚烫。
根据地就是这样，条件再苦，敌人再凶，这些人心里那团火就从来没灭过，就想着办法，琢磨着怎么才能更强一点，怎么才能打回去。
“说得对！”
江岳重重点头，站起身，目光望向东南方向，仿佛要穿透重重山峦。
“光躲不是办法，咱们得有自己的铁拳头。发动机这事，我记心里了。”
“我去想办法。毛熊那边，美援线路，都去试试。就算磨破嘴跑断腿，也给你弄几台回来！”
“好！好！”
张文书也跟着站起来，脸上的阴郁散了不少，搓着手，眼神发亮，
“只要你弄回来，我就是不吃不睡，也带人把它吃透喽！到时候，咱自己造的飞机，一定得飞上去！”
江岳没再多说，只是又用力拍了拍他的胳膊。
两人站在山洞前，望着渐渐恢复生机的跑道和远处忙碌的人群。
敌机还会来，困难还有很多。
但有了方向，这心里，就亮堂。
江岳是个雷厉风行的主，想到就干，绝不拖泥带水。
把小王庄的摊子交给张文书和柱子，他扭头就跨上那辆“轻四轮”，油门踩到底，一路黄尘滚滚，直奔大同。
大同城里，刚经过战火，百废待兴，但也多了些新气象。
美军观察组的小院，还有那能与北边毛子直接通上气的通讯站，成了眼下最紧要的地方。
他先奔美军联络官那儿。
金发碧眼的美国军官倒是客气，咖啡管够，但一提到航空发动机，对方立刻耸耸肩，两手一摊，脸上写着爱莫能助。
“江，非常理解你的需求。
但程序，手续，还有华盛顿的那些老爷们……抱歉，目前没有任何可能。”
话说的漂亮，门关得死紧。
软磨硬泡半天，屁用没有。
江岳黑着脸出来，心里骂了句洋鬼子不靠谱，转头就扎进了与北边联络的通讯站。
这里气氛截然不同，没那么多虚头巴脑的客套，空气里都带着股直来直去的硬朗劲儿。
他把需求一说，负责的同志眉头拧着，没打包票，只沉声道：
“我们立刻把情况报过去。成不成，看上面答复，也看咱们的运气。”
等待的日子最是熬人。
江岳一边处理纵队千头万绪的军务，一边心里总惦记着那发动机。
就在他几乎觉得北边也没戏的时候，通讯站的同志风风火火闯进了他的临时指挥部，手里捏着一份刚译好的电文。
“大队长！北边回信了！”
江岳一把抓过电文，目光急速扫过上面的字句。
电文很简短，带着那股特有的、毫不拖沓的风格：
【可提供m-82型气冷星型发动机十台及部分备用配件。接收地点及后续细节另电告知。】
十台！
m-82！
江岳的眼睛猛地亮了，攥着电文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成了！
竟然真成了！
虽然知道这背后必然有着更复杂的交易或条件，但此刻，这白纸黑字就是最实在的东西！
“好！好啊！”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碗一跳，
“告诉北边的同志，独立师第一纵队，感谢兄弟般的援助！我们立刻准备接收事宜！”
他来回踱了两步，压抑不住兴奋，
“马上给小王庄张文书发报！告诉他，铁疙瘩的心脏，有眉目了！让他把地方给老子收拾出来，准备接宝贝！”
他仿佛已经看到那些粗犷有力的钢铁造物被运进山洞，看到张文书带着人围着它们琢磨，看到不久的将来，装着这些“铁心”的战鹰呼啸着冲上晋西北的天空。
大同拿下了，天空，也必须一步步夺回来！
这十台发动机，就是撬开未来空战大门的第一根铁杠！
克难坡。
二战区长官部。
窑洞里光线晦暗，烟气闷得人透不过气。
阎长官歪在太师椅里，半眯着眼，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似乎在回忆某段戏文。
朱参谋长轻手轻脚进来，将一份薄薄的情报文书递到他手边。
“长官，您过目。”
阎老西懒洋洋地拾起来，眼皮耷拉着扫过去。
只一眼，他敲着扶手的手指猛地停住，眼皮倏地抬起，精光乍现！
“啪！”
一声脆响，那纸文书被他狠狠拍在硬木桌案上，震得茶碗盖叮当乱跳。
“楚云飞！”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瘦长的脸上阴云密布，
“好他个楚云飞！我让他停职反省，是让他冷静头脑，不是让他去给八路当帮工！他倒真会找地方‘散心’啊！”
朱参谋长身子微微前倾，语气谨慎却肯定：
“长官息怒。初得此讯，卑职亦不敢轻信。然，我方潜伏于共军内部之人确认，此事在彼处并非隐秘，多有流传。
为求稳妥，卑职又令其他渠道反复核实……最终确认，楚旅长前段时间，确实身处八路军独立团，且……且外界风传，其或有‘参与协调’之举。”
他顿了顿，补充道：
“据报，独立团此番作战，一反张大彪平日一味猛冲猛打的作风，调度颇有章法，推进极顺，自身损耗亦较以往大幅减少。
故而……下面多有猜测，恐非空穴来风。”
他话未说完，一抬眼，正对上阎长官投来的目光。
那目光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里面翻滚着愠怒、猜忌，还有一丝被触逆鳞的冰冷。
朱参谋长心里一凛，后面关于张大彪战术变化的具体分析，生生咽了回去，没敢再往下说。
窑洞里死寂一片，只有烟丝在铜烟锅里燃烧发出的细微嘶嘶声。
半晌，阎老西缓缓往后一靠，声音冷硬，不带丝毫情绪：
“叫他回来。”
他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
“参谋部那边，给他安排个闲职？让他先去那儿待着，挂个参谋。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再离克难坡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