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星缓缓地闭上眼,将脸埋在那片温热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鼻腔里充满了属于金发财的、阳光般的气息。
神经在这一刻奇异地放松下来,明明刚醒,疲惫感却又涌了上来。在这片令人心安的暖意包裹下,他抵着金发财的背脊,意识也渐渐沉入了黑暗。
他失去了家人,在丧尸潮爆发的初期就永远失去了他们。
他失去了曾经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队友们,那些鲜活的面孔最终都化作了冰冷的墓碑和报告上的阵亡名单。他的世界已经一片灰暗,可命运好像是看他太可怜了,把像小太阳一样莽撞、真诚、没心没肺又无比温暖的金发财留给了他。
从很久以前开始,金发财就咋咋呼呼地闯进他封闭的世界,用毫无章法的热情驱散了他心头的阴霾。
他记得前两天在物资分配点,金发财为了帮一个被克扣口粮的老太太出头,跟管理员吵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那副据理力争、寸步不让的样子,笨拙却充满了正义感,像只炸毛护崽的小公鸡。
他还记得金发财从他爷爷那里拿到了一块巧克力,明明自己馋得眼睛都绿了,却非要掰一大半硬塞给他,嘴里还别扭地说着:“看你瘦的,风一吹就倒,多吃点!”,眼神却亮晶晶的,带着纯粹的分享的快乐。
金发财说话不过脑子,得罪人是家常便饭。
他可以在食堂因为一块肉排跟人争得脸红脖子粗,下一秒又因为对方说了句家乡话而亲热地勾肩搭背,他可以对着基地某个严肃的高层直言不讳地指出政策漏洞,被训斥了也梗着脖子不服软,转头却会因为弄坏了姜楚星的防弹衣而愧疚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综合体,咋咋呼呼,不拘小节,莽撞冲动,说话容易戳人心窝子。但他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所有的好恶都坦坦荡荡,所有的付出都发自真心,毫无保留。
他的真诚,像阳光,毫无遮拦地照进姜楚星的世界,温暖了他的心。
而这份温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呢?
姜楚星自己也说不清。也许是一次联合行动时,金发财为了替他挡开一枪,手臂被子弹划伤,鲜血淋漓却还对他呲牙咧嘴笑着说“没事,皮外伤!”的时候,也许是危险任务归来,金发财都会在门口探头探脑等他,看到他平安就松一大口气,也许是他会笨手笨脚地煮一碗齁咸的面条端过来,还嘴硬说“爱吃不吃,毒不死你!”的时候……
那些点点滴滴,像温水煮青蛙,等姜楚星惊觉时,心里那头名为“兄弟情”的青蛙早已被煮得变了形,散发出一种名为“爱恋”的、让他惶恐又悸动的香气。
他不敢说。一丝一毫都不敢泄露。以前是因为不知道如何说,现在是因为他太害怕了。
害怕一旦说出口,眼前这份好不容易拥有的、让他贪恋的温暖和陪伴,就会像指间的流沙一样消失殆尽。他害怕金发财那总是亮晶晶的眼睛里会露出震惊、厌恶、或者疏离的神情。他害怕连这唯一拥有的、如同家人般的羁绊,也会被他亲手葬送。
他已经失去了太多。他承受不起再失去金发财。
所以,他只能把这份汹涌的情感死死地压在心底最深处,用沉默和守护筑起一道堤坝。哪怕只是像现在这样,在他沉睡时,偷偷地靠近一点点,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存在,于他而言,已是莫大的慰藉和奢侈的幸福。
抵着那温暖的背脊,姜楚星在沉入睡眠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就这样吧。守着他,护着他,以兄弟的名义。
在这朝不保夕的末世里,能看着他鲜活地存在着,吵闹着,笑着就够了。
而当北城基地彻底陷入夜晚最深沉的怀抱,灯火渐次熄灭,疲惫的人们在或安稳或忧虑的睡梦中寻求短暂的喘息时,一场无声的灾难,正在距离基地数百公里之外的西北大地上,爆发了。
甘肃,河西走廊的咽喉之地,这里曾建立着数个依托地形和早期工业基础建立的、规模不小的幸存者基地,其中,代号“沙堡”的基地深处,隐藏着一个级别极高的秘密生物实验室,承担着研究丧尸病毒起源与弱点的绝密任务。
然而此刻,这座固若金汤的“沙堡”,正承受着前所未有的灭顶之灾。
警报!刺耳欲聋的最高级别警报声,如同垂死巨兽的悲鸣,疯狂地响彻在“沙堡”基地内部每一个角落,将死寂的夜空彻底撕裂!
吼——!!!
嗷呜——!!!
嘶嘶——!!!
无数非人的、充满嗜血渴望的恐怖嘶吼声汇聚成一股毁灭性的音浪,如同来自地狱的死亡交响乐,从四面八方、从戈壁的深处、从废弃的城镇里,汹涌澎湃地冲击着基地高耸的合金防御墙,那声音不再是零散丧尸无意识的低吼,而是充满了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狂暴的、有组织的进攻意志!
墙头上,探照灯疯狂地扫射着,惨白的光柱在黑暗中剧烈晃动,如同惊惶失措的眼睛。光柱所及之处,是密密麻麻、望不到尽头的丧尸潮!
它们不再是行动迟缓、肢体残缺的个体,而是汇成了一片蠕动翻滚的、散发着浓烈腐臭的黑色海洋,前仆后继地冲击着坚固的墙体,更可怕的是,在这片由人类丧尸组成的“海洋”之中,混杂着大量形态扭曲、动作却异常迅猛的动物丧尸!
体型庞大的丧尸牦牛低着头,用粗壮扭曲、布满骨刺的犄角疯狂地撞击着合金大门,每一次撞击都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金属门板肉眼可见地凹陷变形,成群结队的丧尸鼠,如同黑色的潮水,顺着墙体的缝隙、通风管道疯狂涌入,所过之处,留下粘稠的体液和啃噬的痕迹。
天空中也盘旋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阴影,丧尸化的乌鸦、秃鹫,甚至还有变异的鹰隼,它们俯冲而下,用锋利的爪喙攻击着墙头的守军,将猝不及防的士兵拖入下方的尸潮之中,甚至能看到一些体型异常庞大、表皮腐烂、关节扭曲的丧尸狼、丧尸豹在尸群中穿梭,指挥着零散的丧尸进行着看似混乱、实则隐隐带有战术性的包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