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裂痕如同冰面上的蛛网,迅速蔓延,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他变得沉默寡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默。只有在宗羽因痛苦而呻吟时,他才会凑近,用冰冷的手掌擦拭哥哥额头的冷汗,低声说些“坚持住”之类苍白无力的话。
甚至,在最深沉的夜晚,听着哥哥越来越微弱的呼吸,一个阴暗而麻木的念头开始在他脑海中滋生、盘旋:如果哥哥死了,他就找个没人的角落,用那把已经饮过血的匕首,结束自己的生命。
没有哥哥的世界,对他来说,是彻头彻尾的、毫无意义的虚无。他存在的意义,早在多年前那个雪夜,当哥哥将最后一块干粮塞进他手里时,就已经注定与另一个生命紧密相连。
就在他几乎要被绝望彻底压垮,准备放弃所有希望,静静等待最终结局降临的时候,一次在混乱肮脏的黑市边缘,像野狗一样翻找着可能存在的食物时,他的目光无意中瞥见了一张被污泥和脚印践踏得皱巴巴的纸。
那是一张悬赏令。
悬赏的目标,赫然是前几天与他们交战的那个龙头组织里的一个重要干部。旁边附着一张模糊但依稀可辨五官的照片。而悬赏的金额,高得令人咋舌,足以买下大量的抗生素、退烧药、干净的食物和饮水,甚至……可能请动一个黑市医生。
宗秋的目光,像是被钉死了一般,在那张象征着希望的悬赏令,和怀里气息奄奄、如同风中残烛的哥哥之间,来回移动。
他沉寂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彻底碎裂了。
那是他一直以来,在哥哥影响下,对这个世界还抱有的、最后一丝模糊的底线和温情的幻想。碎裂之后,并没有流露出软弱或悲伤,而是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迅速冻结、凝固成了某种比钢铁更坚硬、比寒冰更冷冽的东西。
他轻轻地将意识模糊的宗羽安置在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用破烂的毯子盖好。然后,他弯腰,捡起了地上那把沾满了泥土、血污和不明秽物的匕首,那把终结过士兵、也曾被他视为最后归宿的匕首。
他用自己相对干净的袖口内侧,开始仔细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匕首的刀刃和刀柄。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污垢被一点点擦去,露出底下冷冽的金属光泽。
只要杀过一次人,杀人对于他来说,就不再是不可逾越的心理障碍,而是一种达成目的的、纯粹的手段。他不明白,也从未真正理解,哥哥为什么一直以来都隐隐抗拒、甚至在某些时候明确阻止他使用这种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在他简单而偏执的逻辑里,阻碍生存的,清除掉就好了。
现在,他知道了。他要用那个素未谋面的干部的命,去换哥哥活下去的机会。这个决定,冰冷、清晰,不容置疑。
经过一天不眠不休、如同幽灵般的观察和追踪,他摸清了那个干部的活动规律,以及其住所外围守卫换班时那转瞬即逝的漏洞。对方的防卫不可谓不森严,但在宗秋眼中,那些荷枪实弹的守卫,他们的懈怠、他们的习惯、他们的视觉盲区,都成了可以利用的路径。
夜晚如期降临,浓重的黑暗成为了他最好的掩护。他像一道融入阴影的鬼魅,凭借着在社会最底层摸爬滚打、在生死边缘挣扎所锻炼出的极致灵活和对危险的直觉,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那片防守森严的区域。
他利用管道、阴影、甚至垃圾堆作为移动的依托,动作轻捷得如同狸猫。
一个落单的、正在打哈欠的守卫,成为了他的第一个目标。他从背后悄然贴近,一只手捂住对方的口鼻,另一只手上的匕首精准而迅速地划开了对方的颈动脉。
守卫甚至连一声闷哼都未能发出,就软倒下去。宗秋冷静地将他拖入阴影,卸下他的武器和弹药,动作流畅得令人心寒。
抢夺武器,解决掉第二个在角落里偷偷抽烟的哨兵……一切都进行得异常顺利,顺利得仿佛命运也在为他的决意让路。
最终,他在一间灯火通明、甚至能听到里面传来女人压抑啜泣和男人淫邪笑声的房门外,停下了脚步。
透过门缝,他能看到那个目标干部,正赤膊着上身,将一个几乎衣不蔽体的女人压在豪华的床榻上,肆意凌辱,毫无防备。
宗秋没有任何犹豫。他用抢来的手枪,瞄准了那个起伏着的、宽厚的背部。扣动扳机的瞬间,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稳定得如同磐石。
“砰!”
枪声在相对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震耳欲聋。
男人的笑声戛然而止,身体猛地一僵,然后沉重地栽倒下去。女人的尖叫声瞬间突破了惊恐的阈值,变得凄厉而刺耳。远处,警报声尖锐地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喝声由远及近。
宗秋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无视了那个蜷缩在床头、吓得几乎晕厥的女人。他蹲下身,看着那个还在微微抽搐的、肥胖的身体,举起了那把擦拭得锃亮的匕首。
手起,刀落。
锋利的刀刃毫无阻碍地切断了颈部的肌肉和骨骼。他没有丝毫停顿,像是完成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工作,用破布包好那颗还在滴血、表情凝固在惊愕与欲望之间的头颅,系在腰间。
然后,他在女人持续不断的尖叫声和越来越近的追兵围堵中,如同来时一样,凭借着对地形近乎本能的熟悉和一股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狠戾,选择了最危险但也最出人意料的路线,竟然奇迹般地冲出了重围。
身上不可避免地添了几道新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他毫不在意,只是将那颗用破布包裹的、沉甸甸的头颅,更紧地搂在身侧。
他的运气不错。发布这张悬赏令的,并非本地势力,而是一伙在国际上都颇有名气、以完成任务不择手段而闻名的雇佣兵组织。他们的临时据点设在一个废弃的仓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