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宗羽抓狂的是,宗秋每天在他面前拉拉个脸,周身散发着一种低气压,仿佛沉浸在一个宗羽无法触及的、阴暗的世界里。宗羽尝试过跟他聊天,插科打诨,甚至故意说些粗俗的笑话,想打破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但宗秋要么是毫无反应,要么是极其简短地“嗯”、“是”、“不行”回应一下。
这种压抑的气氛,比追兵的子弹和恶劣的环境更让宗羽感到疲惫和烦躁。
终于,在一个寒冷的夜晚,他们躲在一个废弃的矿洞里轮流守夜。轮到宗羽休息时,他看着坐在洞口、背影僵硬、如同石雕般的宗秋,积累了两个月的火气“噌”地一下窜了上来。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宗秋身后,不轻不重地踹了他小腿一脚,没好气地骂道:“操,宗秋你他妈有屁就放,整天拉着张死人脸给谁看?老子欠你的了?还是你他妈还在想帐篷里那点破事?!”
宗秋被踹得身体晃了一下,缓缓转过头。
跳动的篝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更加深邃难辨。
他沉默地看着宗羽,看了足足有半分钟,久到宗羽几乎要再次爆发时,他才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执拗的、盘旋已久的困惑:“他……到底碰过你几次?”
宗羽一愣,随即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直冲头顶。
他差点被气笑了,指着宗秋的鼻子,因为愤怒和觉得不可思议而声音都有些变调:“我他妈……你脑子里整天就装着这坨屎是吧?!没有!一次都没有!老子以前躲他都来不及,老子连女人都还没睡够呢,轮得到他那个肥猪?!”
他吼完,胸脯还在剧烈起伏。他看着宗秋,希望从这个答案里看到释然或者别的什么情绪。
但宗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又迅速归于沉寂。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问什么。
宗羽彻底没了耐心,他烦躁地一挥手,打断了他可能的问题:“滚滚滚,老子要睡觉了,守好你的夜,再他妈胡思乱想,老子先揍你一顿!”
说完,他气呼呼地躺回铺着干草的地上,背对着宗秋,用行动表示拒绝再交流。
矿洞里只剩下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轻响,以及宗羽因为怒气未平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宗秋默默地转回头,继续望着洞外无边的黑暗,背影依旧挺直而孤寂,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屠夫管理的雇佣兵组织势力范围极广,触角延伸至多个大洲。兄弟二人在亚洲境内一路逃亡,最终被逼到了喜马拉雅山脉附近。
追捕他们的是一支精锐的小队,装备精良,追踪经验丰富。一番激烈的交火后,兄弟俩虽然干掉了对方大半人手,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宗羽肩胛骨被子弹擦过,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宗秋则为了掩护他,腹部被军刺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失血过多。
他们慌不择路,拖着伤体,在冰天雪地中艰难跋涉。意识逐渐模糊,体温在不断流失。
他们知道绝对不能进入那个传说中的国度——华国。
在所有雇佣兵和地下世界的描述里,那里是一个绝对不能碰的禁区,有着铜墙铁壁般的边境管理和令人胆寒的后续麻烦,一旦踏入,就像水滴融入大海,再也难以挣脱。
但是,身后还有追兵,前方是绝壁和茫茫雪原。迫不得已,求生的本能驱使他们越过了那条无形的、却代表着巨大风险的界线。
最终,体力耗尽、伤势加重的两人,倒在了一片及膝深的积雪中,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宗羽率先恢复了一丝模糊的意识。他感到刺骨的寒冷,但身下却似乎垫着什么东西,不像冰冷的雪地。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低矮的、由泥土和石头垒成的屋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牛羊膻味和柴火气息的、陌生的味道。
他猛地想坐起来,却牵动了肩上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别动,你伤得很重。”一个略显生硬、但语气温和的男声响起。
宗羽警惕地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藏袍、脸庞被高原阳光晒得黝黑、布满皱纹的中年男人,正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奶白色的东西站在床边。男人眼神淳朴,带着关切。
“这里是……”宗羽嘶哑着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
“这里是华国,我在放牧的时候发现了你们,就把你们带回来了。”男人将碗递过来,“喝点酥油茶,暖暖身子。”
华国!
他们果然进来了!
宗羽心头一紧,下意识地看向旁边。在另一张简陋的床铺上,宗秋静静地躺着,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腹部的伤口已经被仔细地包扎好了。他稍微松了口气。
救他们的是一个名叫扎西的藏族牧民,和他的女儿卓玛。
卓玛大约十八九岁年纪,有着高原女孩特有的、健康红润的皮肤和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她似乎对五官俊朗、带着几分野性不羁气质的宗羽格外好奇和关心,经常主动给他送饭、换药,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羞涩和好感。
宗羽能感觉到女孩的心意。在经历了长达两个月的血腥逃亡和压抑后,卓玛的单纯和热情,像是一缕阳光,照进了他阴霾密布的世界。
他并不讨厌这个女孩,甚至对她挺有好感。在她面前,他会暂时忘记身后的追杀和身上的伤痛,偶尔还会用他那带着粗痞气的、不太熟练的藏语跟她开几句玩笑,逗得女孩脸红扑扑的。
宗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依旧沉默,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养神,或者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杂活,比如劈柴、打水。
他对卓玛和扎西的态度礼貌而疏离,仿佛他们只是两个提供庇护的、无关紧要的背景板,但他看向宗羽和卓玛说话时,那眼神深处,会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冰冷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