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吵吵闹闹地往基地内部走去。所谓的食堂,其实就是一个宽敞的大厅,摆着长长的桌椅。此刻,大厅中央已经摆上了一个巨大的、冒着滚滚红油和浓郁香气的铜火锅。
这在物资依旧不算充裕的末世,绝对是最高规格的接待了。新鲜的蔬菜,来自基地内部的温室大棚,冻肉可能是上次外出搜寻的收获,各种豆制品和粉条……琳琅满目地摆了一圈,看得人食指大动。
宗羽和宗秋依旧是老习惯,坐下后,动作迅速而高效地往自己碗里夹肉涮菜,埋头苦干,以最快的速度填饱了肚子。这是多年危险环境中养成的本能,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吃饱肚子保持体力是第一要务。
等他们放下筷子,满足地喝了口热水时,其他人还正热火朝天地边吃边聊,交流着这次任务的惊险,比如如何利用噪音和血包成功引开了大部分丧尸,又如何差点被一小股从地下停车场冒出来的丧尸包了饺子,以及基地这一个月里发生的琐事。
宗羽和宗秋就安静地坐在那里,背靠着墙壁,看着眼前这喧闹而充满生气的一幕。
火锅蒸腾起的白雾模糊了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欢声笑语冲淡了基地外那个危机四伏世界带来的压抑。
宗秋的手在桌子下面,悄悄握住了宗羽的手。
宗羽挣了一下,没挣脱,也就由他去了。
这样的日子,充斥着无法预知的危险,每一次外出任务都可能是永别。但同样,也有着战斗归来后,同伴围坐、短暂安宁的温暖。危险,却也让人留恋。
宗羽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宗秋手指上因为长期握枪和使用工具而留下的薄茧,看着他那张被晒黑却依旧俊朗的侧脸,心中那片因为噩梦而泛起的波澜,终于彻底平复。
无论如何,他们还在一起,还活着。这就够了。
宗羽觉得自己像是被泡在了一潭温热、停滞的水里,时间失去了惯有的锋利棱角,变得模糊而慵懒。
整整两天,没有撕裂夜空的紧急集合哨,没有通讯器里冰冷刻板的指令,也没有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与硝烟味。
只有基地内部远处传来的、被墙壁阻隔后显得沉闷的日常喧嚣,像是背景里模糊的白噪音。
而最为清晰的,是身边人肌肤相贴传来的、稳定而令人安心的温热。
宗秋似乎也贪恋这难得的安宁,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待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或是擦拭保养武器,或是翻阅不知从哪找来的、页面泛黄的旧书,偶尔抬眼看向宗羽时,那总是沉寂的眸子里会漾开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柔和。
当然,这份对宗秋而言是“悠闲”的时光,对宗羽来说,代价稍微有点大。
主要是腰部持续传来的、清晰无比的酸软抗议,强烈到让他怀疑那部分的骨头和肌肉是不是被拆开又胡乱重组了一遍。这直接导致他在那张不算宽敞的一米五的床上,结结实实瘫了一整天,像一头蛰伏的、饱食后只想昏睡的野兽,把之前因连续出任务而积攒的睡眠债务,带着一股狠劲儿补了回来。
醒来时,窗外天色往往已经昏沉,房间里弥漫着宗秋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皂角与淡淡火药味的清冷气息。
第三天清晨,天光未大明,仅有一线灰白从厚重的防辐射窗帘边缘渗入。宗秋便如同精准的钟表般醒了。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在渐亮的微光中侧卧着,凝视身旁沉睡的兄长。
宗羽睡得很沉,呼吸绵长,但即使在睡梦中,那两道浓黑的剑眉依旧习惯性地微蹙着,仿佛在潜意识里仍在抱怨身体某处的不适,又或是连梦境都背负着沉重的过往。
宗秋的目光在那紧抿的、线条略显冷硬的唇线上停留片刻,那里在清醒时总是习惯性地吐出些粗暴又不耐烦的字眼,此刻却显得意外的安静,甚至有些脆弱。
他忍不住微微俯身,如同蜻蜓点水般,在那唇上落下一个轻柔得几乎不存在的吻。
宗羽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咂了咂嘴,发出一声模糊的鼻音,随即翻了个身,将身上那床略显单薄的被子卷得更紧,把自己裹成了一只密不透风的茧,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宗秋眼中闪过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笑意,像是冰原上偶然掠过的一缕暖风。
他仔细地替哥哥掖好被角,确保没有一丝缝隙会透进清晨的寒意,这才动作极其轻缓地起身,穿戴整齐。
他最后看了一眼床上那团鼓起的被子,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去参加那个关于上次危险重重的基点修复任务的总结会议。
日头渐渐升高,阳光终于顽强地穿透窗帘,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宗羽是被一阵执着得近乎恼人的门铃声,从那种深不见底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沉睡中硬生生拽出来的。
“操……哪个不长眼的……”
他烦躁地嘟囔着,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极其不情愿地睁开沉重的眼皮,首先感受到的是全身骨架仿佛散开后又被人勉强拼凑起来的酸软感,尤其是后腰那片区域,持续的酸胀感鲜明地提醒着他前两日的“放纵”,让他忍不住在心里又把宗秋骂了一遍。
他挣扎着用手肘撑起上半身,感觉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细微的抗议。胡乱从床脚扯过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背心和一条黑色长裤套上,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带着一身几乎凝成实质的低气压,趿拉着一双同样陈旧的人字拖,步伐拖沓地走向门口。
多年的生死边缘挣扎,早已将警惕刻进了他的骨子里。即使是在基地内部相对安全的居住区,他也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先凑到那个小小的、视野有限的猫眼前,眯起一只眼,警惕地向外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