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元那边似乎很忙,传来器皿碰撞的叮当声,他随口应道:“行啊,随你处置。东西在我这儿,你随时过来拿就行。”说完,就匆匆挂了通讯。
通讯器挂断,房间里恢复了安静。孟渝淞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嘴角似乎不受控制地,勾起了一抹极其浅淡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弧度。
那加快的进食速度也缓和了,心里那点因为螃蟹和宫保鸡丁对比而产生的不快,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微小的期待冲散了一些。他甚至在脑子里飞快地思考,三只螃蟹,虽然不多,但……也算是个心意。
然而,郑一闻的下一句话,像一盆冰水,将他刚刚升起的那点微末暖意,兜头浇灭。
“孟渝淞,”郑一闻看向他,眼神干净,带着点纯粹的请求,“我记得你明天是不是要去之前那个联合演习的基地?你能帮我把这三只螃蟹带给小刘吗?就是那个刘铭,之前邀请我去他们基地通讯室玩儿的那个。他们那边估计很难吃到这个,可以吗?”
“……”
空气仿佛凝固了。
孟渝淞咀嚼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看向郑一闻,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像是骤然结了一层冰霜。他像是没听清,又像是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一字一顿地,声音低沉得可怕:“你……要我把螃蟹,带给刘铭?”
“对啊。”郑一闻眨了眨眼睛,似乎没理解孟渝淞骤然变冷的语气,“因为他没吃过啊。而且我们虽然只见过一次,但他人挺好的,还带我去看了他们的通讯室……”
他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孟渝淞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因为他没吃过?因为你们只见过一次?因为他带你去过通讯室?”
孟渝淞重复着郑一闻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和压抑的怒火。他猛地放下筷子,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震得桌上的碗碟都晃了晃。
郑一闻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有些无措地看着他:“是、是啊……不过,你要是明天太忙,不方便的话,就算了……也可以给我们基地的其他人吃……”他试图补救,却完全没抓到重点。
孟渝淞看着他这副全然无辜、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样子,一股邪火直冲头顶。他简直想敲开郑一闻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是代码,是螃蟹,是那个只见了一面的刘铭,还是根本就是一团浆糊?!
他这么大一个活人,坐在这里,给他做饭,陪他训练,担心他身体,结果呢?他心里想着的,念着的,却是那个只见过一次、带他去了次通讯室的小子!甚至还让他这个堂堂战斗部队队长,去给那个小子送螃蟹?!
一种被彻底忽视、甚至可能被拿来与别人比较的憋屈和愤怒,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住孟渝淞的心脏,虽然郑一闻可能根本没这个意思。他死死地盯着郑一闻,胸膛微微起伏,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冰冷的嗤笑。
他什么也没说,站起身,拿起自己几乎没动几口的饭碗,径直走到厨房,连同那盘精心烹饪的宫保鸡丁,一起倒进了处理口。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郑一闻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最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他隐约感觉到孟渝淞生气了,而且是非常生气。
可是……为什么?就因为他想让孟渝淞帮忙带点东西给朋友吗?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孟渝淞平时不是也会帮别人带东西吗?
他困惑地皱起眉,觉得孟渝淞的脾气真是越来越难以理解了。
第二天,孟渝淞还是阴沉着脸,将郑一闻从夏清元那里拿来的、包装好的三只螃蟹带走了。
一天后,郑一闻收到了刘铭发来的感谢讯息,字里行间充满了惊喜和感激。郑一闻客客气气地回了句“不用谢,你喜欢就好”,心里还觉得帮朋友做了件好事。
然而,从这天起,郑一闻明显感觉到,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孟渝淞很少再来他的公寓了。
一开始,郑一闻以为他只是忙,但接连好几天,晚餐时间都只有他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餐桌。就连训练,也换了人,孟渝淞手下的一个副队长,一个同样不苟言笑但至少不会用死亡眼神凝视他的壮汉,来接替了监督他训练的工作。
副队长训练得很认真,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孟渝淞制定的计划,但郑一闻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没有了孟渝淞那带着压迫感的注视,没有了那偶尔毒舌却一针见血的点评,也没有了那看似粗暴实则有效的“亲手”纠正……训练变得枯燥而机械,仿佛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他一开始没太在意,毕竟孟渝淞是战斗部队的,任务繁多,不可能一直围着他转。
直到快两个星期过去,郑一闻某天深夜从通讯室加班回来,推开公寓门,迎接他的是一片漆黑和冰冷的寂静时,他才猛然惊觉,他已经快半个月没有见过孟渝淞了。
房子里没有了另一个人偶尔存在的气息,没有了那些孟渝淞带来的、属于他的私人物品所营造出的微妙“领地感”,变得异常空旷和陌生。那种空荡荡的感觉,比他饿肚子时还要让人心慌。
他犹豫了一下,主动给孟渝淞打了个电话。
通讯器响了很久才被接通,背景音有些嘈杂,像是在某个临时指挥部。
“喂?”孟渝淞的声音传来,依旧是低沉的,却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和公事公办的简洁。
“孟渝淞……”郑一闻握着通讯器,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顿了一下,才干巴巴地问,“你……最近很忙吗?”
“嗯。”对方只回了一个单音节。
“训练……换人了。”郑一闻没话找话。
“我知道。有任务。”孟渝淞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哦……那……你吃饭了吗?”郑一闻绞尽脑汁,又挤出了那句万能的、却在此刻显得无比苍白的问候。
“吃了。还有事吗?我这边忙。”孟渝淞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似乎急于结束通话。
“……没事了。你忙。”郑一闻呐呐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