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医师搭脉良久,缓缓开口,语气郑重。
“但近来操劳太甚,气虚血滞,对腿伤毫无益处。若再这样下去,旧伤恐会复发,甚至影响下半生行走。”
他顿了顿,看着沈清渊苍白的脸色,继续道:“真想快点好,得每天扎针、按摩,再泡药浴,打通经络,缺一不可。”
大夫说完,捋了捋胡子,动作缓慢。
他的目光在沈清渊身上停留片刻,又轻轻扫过魏凌萱。
“那就麻烦白大夫了。”
魏凌萱对白大夫深深行了一礼。
白大夫没多言,只是微微颔首,提笔在纸上缓缓写下药方。
他一边研磨药材,一边走到床前,手法利落地为沈清渊扎下几针。
针尖入肤时几乎无声,却能让人感受到一股清凉之意顺着经络缓缓散开。
待针法完成,他又叮嘱道:“好好躺着,别乱动。晚上药浴完,我再来一针。切记不可受风,不可贪凉,饮食清淡为主,切忌辛辣油腻。”
人一走,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沈清渊就拉住了魏凌萱的手。
他温声说:“凌萱,你真好。”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一遍又一遍。
魏凌萱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这些本就该我做的,”她轻声回应,“现在只盼能多补一点,少让你吃苦。”
“这话就不对了。”
沈清渊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他望着她,语气认真。
“哪叫补?你这些年过得比我还难,我都知道。我又不是傻子,你不在,我每天都在想你。可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以后,我要爬起来,重新撑起沈家,绝不能让你跟着我受气。”
她正想回他一句宽心的话。
唇未启,心已动,却见他却又开口:“对了,后天长乐公主生辰宴,帖子给你送来了吧?”
魏凌萱点头,目光微微一敛。
她想了想,补了一句。
“我约了渺儿一道去。她快嫁进皇家了,多走动走动,总没坏处。”
沈清渊轻笑。
“难为你,还没过门,倒先当起大嫂来了。”
话是笑语,带着几分调侃。
魏凌萱心思飘得远,竟没察觉他眼底的阴霾。
她只当他是感念旧情。
停了会儿,他又说。
“按理,我也该陪你去。长乐是你从小玩到大的姐妹,情分非同一般。三皇子也在,魏家子弟跟他向来亲近。我既是你的夫婿,就该把这层关系重新接上。”
长乐公主是继后亲生,自幼备受宠爱,是皇帝的掌上明珠。
每年生辰,宫中皆大宴群臣。
京城内外的勋贵子弟纷纷备礼前往,只为博得公主一笑。
那场面年年热热闹闹。
以前,沈清渊和苏晚渺风光无限。
可自从沈家失势,朝中权势倾覆,皇帝也因旧怨厌弃了沈氏一门。
那请帖就再没到过沈家门槛。
沈清渊腿没好前,自己也不想去。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想翻身,想进朝堂,想重新做人。
这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魏凌萱,为了沈家列祖列宗的颜面。
魏凌萱却蹙了眉,眉心微拢。
她看着沈清渊。
“你现在该静养。婚后再找机会,父亲、兄长自然会帮你。三皇子本就欣赏你,不急在这一时。”
她心里另有盘算。
后天,她要动手了。
若沈清渊去了,坏了她的好事怎么办?
她已暗中联络了旧日人脉,布下重重伏笔。
就等那一日宴会之上,掀起滔天风浪。
若是沈清渊贸然出现,以他那耿直脾性,怕是还未看清局势,便已将她的谋划尽数搅乱。
再说,如今沈家落魄,他被当笑话看。
那些权贵子弟聚在一起,动不动就拿他取乐。
她带他去赴宴,万一有人冷言冷语,他又该难受了。
他向来要强,可越是这样的人,越受不了旁人轻视。
无论哪种,对她而言,都是麻烦。
“我怎么能不急?”
沈清渊忽然攥紧了她的手。
他的眼底泛着红。
“你是我娶回家的天仙,是我沈清渊的命。你不嫌我落魄,不避我寒门,愿在最惨的时候嫁我,这份情意,我沈清渊此生不敢忘。”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不能让你再被人看轻一步。别人笑你嫁了个废物,我听着比刀割还疼。这几日,我已经找了严大人,他肯教我。虽说我才疏学浅,但他答应指点我研读律令、熟悉政事,我得快点站稳脚跟,不能让你和魏家丢脸。”
他摆出一副替魏凌萱着想的样子。
任魏凌萱如何推托,他依旧坚持要露面。
魏凌萱怕再跟他起冲突,只得强压心头焦躁,轻轻点头答应。
当夜,严府。
月色清冷。
院中梧桐树影斑驳。
严大人陪完家里人,回到书房,想再看几份公文。
他年事已高,本该安享天伦。
但朝中事务繁重,不得不日日操劳。
推开书房门,烛光未亮,屋内漆黑一片。
他正欲唤人点灯,却忽然察觉到异样。
屋里坐着个人。
他心头一紧,下意识后退半步,差点撞上门框。
定了定神,眯眼细看,这才辨出那人轮廓。
定睛一看,是萧侭。
他赶紧上前,躬身行礼。
“殿下深夜莅临,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老夫也好备好茶水,亲自迎候。这……这般突兀,可是出了什么紧急要事?”
萧侭伸手虚扶了一下。
“大人日日操劳,忙完公事才能陪家人吃顿饭,我哪好意思再打断这点儿团聚的时光。左右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便自己来了。”
严大人年过半百,鬓发斑白。
儿子都在外头当官,分散各地,难得归家。
长孙今年正准备参加秋考,眼下正是关键时期。
他日日督促课业,忧心忡忡。
此刻见萧侭独身前来,心中更加不安。
“殿下亲临,已是天大的面子,老夫怎敢怠慢?”
他知道萧侭此来绝非闲谈,必定另有图谋。
可问题是,这等密会不能让第三人知晓。
屋内寂静无声,只有烛火轻轻跳动。
他心里嘀咕自己礼数不周,连座位都未及时奉上。
可萧侭来的事不能外泄,他只能僵立原地,小心翼翼地试探。
最后,还是忍不住皱眉,一脸不悦地开口道:“殿下前头的安排,样样周全,老夫无不照办。可……偏偏要我推荐沈家那小子进御史台,还让我亲自指点他?这我真没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