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然后是灼烧…撕裂般的剧痛…如同附骨之蛆,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反复啃噬、冲撞…
洛灿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痛苦的潮汐中沉浮。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冰海又瞬间扔进熔炉的顽铁,在极致的折磨中反复煎熬。
失血的冰冷从四肢百骸蔓延,几乎冻结了血液,而深处煞气的反噬,却如同沸腾的岩浆,在脆弱的经脉中奔流肆虐,灼烧着他的意志,右大腿外侧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后背火辣辣的爪痕,左肩断臂处的旧创…所有伤口的剧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痛苦之网,将他死死缠绕。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和嘈杂的声音,如同穿透厚重冰层的细流,艰难地渗入他混乱的意识。
“…这小子命真硬…”
“…大腿骨头差点劈开…后背这爪痕…”
“…左肩旧伤…失血太多…”
“…还有这股邪气…冰心玉露丸都压不住…”
声音断断续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是军医。浓烈刺鼻的药草味和血腥味混杂着,充斥在鼻腔里。
洛灿想睁开眼,眼皮却如同被焊死般沉重。他想动一动手指,回应一下,却感觉身体完全不属于自己,只剩下无处不在的、深入骨髓的剧痛在疯狂咆哮。
紧接着,一股极其精纯温和却又磅礴的力量,小心翼翼地探入了他残破的身体。这股力量不同于王阎那浩瀚如海的先天内力,它更加凝练精准,带着一种纯粹的治疗生机。
所过之处,疯狂肆虐的煞气如同遇到了克星,被强行压制、疏导、逼退!撕裂的皮肉被温和的力量滋养、缝合,受损的筋骨被小心翼翼地接续、稳固…
是军医在用内力疗伤?不,这手法和气息…比普通军医高明太多!洛灿混沌的意识中闪过一丝惊异。
在这股精纯内力的引导和激发下,他体内残存的冰心玉露丸药力也被最大程度地调动起来,配合着外敷的顶级金疮药和续骨膏,疯狂地修复着他千疮百孔的身体。剧痛如同退潮般缓缓减弱,虽然依旧存在,却不再是无边无际的折磨。
一股深沉的疲惫涌上,他再次陷入了昏睡。
时间在昏睡与断断续续的清醒中流逝。
每一次短暂的清醒,洛灿都能模糊地感知到身体细微的变化。碎裂的骨骼在续骨膏和精纯内力的作用下,传来细微的麻痒感。各处翻卷的皮肉伤口传来愈合的刺痒,脏腑的隐痛在减轻。
更重要的是,丹田内那躁动不安的煞气旋涡,被一股温润而坚韧的力量牢牢束缚着,虽然依旧存在,却暂时蛰伏了下去。
他感觉自己像一株被雷火劈得焦黑、却在春雨中挣扎着抽出新芽的老树。每一次清醒,都能感觉到生机在顽强地复苏。
不知是第几次清醒,洛灿终于能勉强睁开双眼。视线有些模糊,适应了片刻,才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宽敞但陈设简单的石室。墙壁是厚重的黑石砌成,坚固冰冷,只在墙角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跳动的火苗将室内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昏黄摇曳的光晕。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血腥味和一种驿站特有的、混合着皮革、汗水和灰尘的气息。
他躺在一张铺着厚厚干草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还算干净的粗布薄被。右大腿和后背缠着厚厚的、浸着药味的绷带。左肩断臂处也被重新包扎过。脸上那道从额角斜划至下颌的狰狞疤痕依旧骇人,但似乎被仔细清理上药过,痛感减轻了不少。
体内虽然依旧虚弱,剧痛也并未完全消失,但那种濒临崩溃的沉重感和煞气的疯狂冲击感,已经大大缓解。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和而精纯的力量,如同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在自己受损的经脉中缓缓流转,压制着煞气,滋养着伤处。
“醒了?”一个略显苍老、但异常沉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洛灿转动有些僵硬的脖颈,循声望去。
床边坐着一位身穿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袍、须发皆白的老者。老者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如同古井深潭,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能洞察一切。他双手拢在袖中,周身气息内敛,如同磐石。
洛灿敏锐的感知告诉他,眼前这位貌不惊人的老者,正是之前为他疗伤输入那股精纯内力的高人!其修为,深不可测!
“前辈…”洛灿挣扎着想坐起来,声音嘶哑干涩。
“躺着。”老者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伸出枯瘦但异常稳定的手,轻轻按在洛灿的丹田位置。一股更加精纯温和的内力渡入,瞬间抚平了洛灿因动作而牵动的脏腑隐痛和煞气微澜。
“老夫姓孙,驿中一个懂点医术的老卒罢了。”孙姓老者收回手,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洛灿,“你这条命,算是从阎王爷手里硬拽回来的。外伤虽重,有玉髓续骨膏和老夫的金针渡穴,假以时日,行动无碍。但…”
他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仿佛要刺穿洛灿的身体。
“你体内那股邪煞之气,霸道凶戾,已深植根髓,与你的气血内力纠缠难分!冰心玉露丸只能暂时冻结,治标不治本。强行爆发更是饮鸩止渴,只会加速其反噬,侵蚀你的心脉脏腑,损及根基!若不及早根除,莫说武道攀登,恐有爆体疯魔之危!此乃心腹大患!”
孙老的话,如同冰冷的铁锥,狠狠扎在洛灿心头!煞气的隐患,他比谁都清楚!每一次爆发带来的力量,都伴随着更深的沉沦和毁灭!
“求前辈指点!”洛灿眼中流露出急切。
孙老微微摇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深沉的凝重,“此等邪煞,非寻常手段可解。需至阳至正、且品阶极高的心法秘术,配合特殊的天材地宝,内外兼修,方有化解之机。潜龙阁乃大夏武道圣地,或许…藏有此等法门。”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不言而喻——希望,在皇都,在潜龙阁。
洛灿沉默,将孙老的告诫深深记在心中。
“你的东西。”孙老从旁边拿起断水刀和那个装着潜龙令的皮袋,放在洛灿枕边,“没人动过。赵统领吩咐过,等你醒了,去他那里报到。”
洛灿的目光落在断水刀上,冰冷的刀鞘触手可及。他伸出右手,轻轻抚过刀柄,一种熟悉的、带着血腥气的冰凉触感传来,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洛灿嘶哑地道谢。
孙老摆摆手,不再多言,起身离开了石室。
石室内恢复了安静。洛灿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闭目调息,感受着体内那股精纯温和的内力在孙老引导下缓缓运转,修复着残躯。身体的剧痛在药物的作用下逐渐麻木,但精神的疲惫却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
就在他意识再次有些模糊之际,一种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波动,猛地从他胸口心脏的位置传来!
温润!带着一丝奇异的暖意!
是那枚玉佩!
洛灿心中剧震,瞬间清醒!他猛地睁开双眼,警惕地扫视四周!
石室昏暗,油灯的光芒在墙角跳跃,将室内的一切都拉出摇曳不定的阴影。门紧闭着,外面隐约传来驿站士兵巡逻的脚步声和远处模糊的嘈杂。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但洛灿的直觉却在疯狂报警!那种被暗中窥视的感觉,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舐着他的后颈!玉佩的波动,更像是一种示警!
他屏住呼吸,将感知提升到极限。他的右手,无声无息地握住了枕边的断水刀刀柄。
时间一点点流逝。
就在洛灿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时——
墙角那盏昏暗油灯的火苗,极其突兀地、毫无征兆地剧烈摇曳了一下!
不是风吹!驿站石室,门窗紧闭,哪来的风?
就在火苗摇曳的刹那!一道极其淡薄、几乎与昏暗光线融为一体的扭曲阴影,如同鬼魅般,贴着冰冷厚重的石墙内侧,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无声无息地滑过!
那阴影的目标是洛灿枕边那个装着潜龙令的皮袋!
快!太快了!而且无声无息,没有带起丝毫气流!若非玉佩那奇异的波动和洛灿被战场生死磨砺出的、对危险近乎本能的直觉,根本不可能发现!
柳七!
洛灿脑中瞬间闪过这个名字!只有他那如同鬼魅般的鬼影身法,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洛灿眼中厉色一闪!他根本来不及思考,更来不及拔刀!右腿猛地屈膝,朝着那道阴影滑行的方向,狠狠一记侧踹!
这一脚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带着内力,虽不强,却足够刁钻!
砰!
洛灿的脚掌狠狠踹在冰冷的石壁上!发出一声闷响!巨大的反震力让他右腿的伤口剧痛钻心!
而那道如同壁虎般贴在墙上的扭曲阴影,显然没料到洛灿会如此敏锐,更没料到这看似毫无威胁的一脚,其真正的目的并非攻击他,而是封堵他的行动路线!
阴影的动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踹带来的气流和震动所阻,极其诡异地停滞了那么一瞬!
洛灿的右手如同闪电般探出!
嗤啦!
几乎在洛灿抓住皮袋的瞬间,那道停滞的阴影如同受惊的毒蛇,猛地一缩,以更快的速度沿着墙壁向上游走,眨眼间便消失在石室顶部几根粗大横梁交错的、更加浓重的阴影之中,彻底失去了踪迹!只留下墙角油灯的火苗,再次剧烈地摇曳了几下,最终归于平静。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洛灿死死攥着装有潜龙令的皮袋,背心已被冷汗浸透。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牵动着全身的伤口阵阵抽痛。玉佩上传来的温润暖意渐渐平息,但那被窥视的冰冷感觉,却如同附骨之蛆,并未散去。
他的眼睛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石室顶部那片浓重的阴影。那里,一片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洛灿缓缓收回目光,眼神变得比身下的黑石更加冰冷坚硬。他将皮袋和断水刀都紧紧抱在怀中,后背死死抵住冰冷的石壁。
身体的剧痛依旧,精神的疲惫如潮,但在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中,只剩下一种磐石般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