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珣一双深邃的眼神在众人脸上像是扫描一般慢慢掠过。
方才争得面红耳赤管逸仙，绷紧的下颌线松动了，司徒琬英眼中的戾气也淡了几分。
程隐舟和张元正都微微颔首。
空气里弥漫的硝烟味，在悟空说完这番话后冲淡了不少。
并且，一向保持中立的庄宏难得表了态。
聂珣眉心微动，高声道：
“既然如此，那就……按无恙的提议再投一次！支持公开案情，依法查办，先限制出境，调查搜证，接受全民监督的，举手！”
他话音未落，庄宏完好的右臂便向上抬起。
其余几位，目光都十分内敛，看似在思索，又好像在观察其他人的反应。
唰！
就在气氛再次微妙起来时，又有一只手举了起来。
是聂珣。
他那只戴着玉扳指的左手轻飘飘举起，又显得极有份量。
这个动作，让在场其余高层眼中都闪过一丝隐晦的神色。
能出现在这个办公室里的，无一不是人精。
意思很明显了，这个提议……恐怕根本就不是秦无恙的意思。
或者说，不是秦无恙一个人的意思。
十有八九是聂珣和秦无恙聊过之后，聂珣先心生此意，刚好秦无恙也是一样的看法，那就借悟空的口传达出来。
不然悟空再顽皮，再不懂规矩，也不会随意闯入这种场合。
同时，这也是聂珣的一次强硬表态，事情严峻到这种程度，谁再搞什么鹰派鸽派，他这位院长就要不客气了。
聂珣这无声的举动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
程隐舟、丁云舒、司徒琬英、管逸仙……
一只接一只手臂，沉默而坚定地举向空中。
左天佑环视一圈，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最终也把那只曾斩落奥龙尊的巨掌抬了起来。
最后，连一直保持中立的念空大师和向清道长也举起了手。
十位神州大陆方外圈权力巅峰的人物，手臂如林。
“俺也举！”悟空兴奋地踮起脚，红毛脑袋使劲往上顶，右手拼命朝天花板伸去。
“你举什么举！”左天佑没好气地一巴掌拍掉他高举的爪子，“话带完了就滚蛋！再敢偷听关你禁闭！”
“嘿嘿，好的师父，那俺溜了！”悟空脖子一缩，滋溜一下没入虚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聂珣收回目光，声音沉凝如铁：
“那行，决议通过。既然大家都同意无恙这个提议，我们就这样做，老张，一定要盯紧盖里和康禾集团核心管理层，跑了一个唯你是问！”
张元正面色肃然：
“放心，若是这几个人都看不住，我这么多年的秘书长也白当了。”
聂珣点点头，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扳指上的棱角：
“既然要公布给民众知道，舆论必然汹涌，压力会很大。各位都要盯好各自的分域，袖手人不会放过这浑水摸鱼的机会，很可能会再次趁机出手。
“我先前就私下和张秘书长讨论过，觉得可以尝试化被动为主动，引诱袖手人现身，然后抓到活口。”
张元正默契地接话：
“大罗域和奉域那几个试图煽风点火的普通人已经都抓了起来，我去亲自审过，他们的记忆都被施琅做了修改，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要破局，就必须抓到活的核心成员，这次尸魔案件之后，按照刚才通过的提议，我们必然要站出来多次跟民众开发布会，袖手人也许会效仿和平路一样再次暗杀。
“我们可以安排一位高层去做诱饵，暗中布防，只要他们敢出手，就会成为瓮中之鳖。”
说到这，张元正下意识看向了庄宏。
庄宏顿感浑身发毛，下意识捂住吊着的左臂：
“你看我干嘛？我他么绷带还没拆！老张你做个人吧！”
张元正苦笑道：
“没说让你去，这事还不急，等到时候我再来安排，只是先跟大家通个气，聂院，我这边要说的都说完了。”
聂珣朗声道：
“好！那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散会！”
众人陆陆续续准备起身。
就在这时，张元正率先噌的一声站起，高举双臂不断往下压，示意众人坐回去。
接着他又赶紧将右手食指竖在嘴前，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其他几位高层皆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不是散会吗？这又搞什么？
散不散？如散？
带着疑问，众人还是缓缓坐回了位置上。
张元正离开座位，步伐好似在刻意放缓，经过会议室厚重的合金门顺手将其反锁。
然后，他又慢步走到丁云舒身边，俯身关掉了桌上那支闪烁红光的录音笔。
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起身子，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徐徐扫过每一张脸。
窗外，不知何时聚拢的乌云沉沉压向长京市，玻璃窗映出他凝重的面容。
他踱步到会议桌尽头，背对巨大的单面落地窗，身影在灰暗天光下显得有些模糊。
沉默许久后，张元正才开口。
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回荡，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大家都知道，我有一个不成器的外甥，无恙前段时间搭专机去了一趟大罗域莲华寺，这件事念空大师应该知道。
“而在靖台市机场候机的时候，他遭遇了江沉壁的伏击。
“江沉壁为什么要杀他不是我想说的重点，而是……袖手人怎么会知道无恙要去机场搭专机进而提前去埋伏？
“如果上报过程没有人出问题，那么只有这间办公室里的十个人，才有那个权限在总院系统里调取各域专机申请单的详情。”
张元正顿了顿，双眼锐利如刀锋，刮过众人。
安静。
办公室内刚刚要散会的气氛顿时沉重得让人窒息。
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张元正留他们下来的原因，神情比方才讨论议题时还要严肃。
接下来，这才是这次会议最重要也是最后一项不能言说的重大议题！
窗外乌云翻滚，投下大片阴影。
张元正停顿片刻，不断打量众人，眸色饱含深意，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
“还有……这次的尸魔案件发现之初，虽然封锁了消息，但尸魔本就大概率是袖手人联合康禾集团豢养在此，他们能知道这件事并不奇怪。
“但根据无恙他们的反馈，袖手人不仅知道尸魔暴露，还知道无恙和忘机他们几个人会去长阳岛。
“安排几个年轻方外人去处理此案，是我和聂院长商议之后得出的决定，而这个决定……”
张元正向前一步，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钩，死死锁住众人变幻的神色，掷地有声：
“我只通知了在座的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