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两人圆房后,只要不忙,胤禛几乎都只来正院,后院一个月都难得进两次。
格根塔娜本就不得宠,宜修又格外厚待她,胤禛不来,她乐得清闲;佟佳·悦榕和宋格格一心抚养小格格清格勒,胤禛来就温柔小意伺候着,不来她们也有孩子能打发时间,半点不在意。
独独李格格和文格格,急得团团转,却也不敢忤逆、冒犯宜修。只能用最笨的办法,每日下晌趁着天气不热的时辰,到小花园里逛逛走走,期盼着有哪一次能与四阿哥偶遇上,在让四阿哥愿意去她们院子里歇歇。
“是李姐姐呀,今儿倒是巧了,难得见姐姐出来呢,妹妹这厢有礼了。”
娇柔婉转的嗓音飘过来,李静言不用抬眼,心头已先沉了沉——冤家路窄,竟是文格格。这文氏出身书香,说话总裹着层温吞的文气,偏那语气里的轻慢,比直白的嘲讽更叫人膈应。
李静言停下脚步,抬眼时脸色已冷了大半。
文格格站在廊下,手里捏着柄团扇,笑得温婉如柳,眼底却藏着几分促狭:“姐姐走路这样急,莫不是有急事?只是这院里人多,可得当心些,别冲撞了旁人才好。”
“冲撞”二字被她咬得格外轻,却像针似的扎人。李静言本就憋着火,前阵子先被宜修禁足,又被胤禛单独拎去落月阁关了些日子,连对外联络都断了,今儿才刚放出来,正愁没处泄愤。
她不敢惹福晋,也不敢去佟佳·悦榕跟前撒野,文格格这送上门的“软柿子”,倒成了她眼里的出气筒。
“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李静言往前半步,语气冷得像冰,“是说我行事粗鲁,还是暗指我没规矩?”
文格格面上的笑淡了些,却仍维持着温吞模样:“姐姐说笑了。我不过是好意提醒,咱们在院里,终究是安分守己些好,免得惹了不该惹的人,平白给自己招麻烦。”
李静言素来嘴笨,可怼人时的急智倒在此刻冒了出来,冷笑一声:“安分守己?妹妹先顾好自己。入府一年了吧?连爷的近身伺候都没捞着,还好意思来教训我?”
这话戳中了文格格的痛处,可她面上竟没恼,反而轻轻晃了晃团扇,语气更软,却字字带刺:“姐姐说得是,我是没伺候过爷。可我虽没近身,却得了福晋的青眼,时常能去正院给福晋请安,陪福晋说说话。倒是姐姐,虽伺候过爷,可自打入府,怕是连正院的门槛都没踏进去过吧?”
“你!”李静言的脸“唰”地红了,又瞬间转白。正院是宜修的地盘,她因之前的事早被福晋厌弃,别说请安,便是路过正院门口,都得绕着走:这正是她最忌讳的短处,偏被文格格当众揭了出来。
两人同为格格,论位份平起平坐,自己没资格责罚对方。
这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恨得她牙根发痒,却只能死死攥着帕子,眼睁睁看着文格格依旧笑得温婉,心里却像被猫抓似的难受。
对于她们的小动作,宜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宜修对自己多自信,而是胤禛如今是真看不上后院女人。
胤禛就是日日来正院,宜修也是看心情决定是否让他近身,是以胤禛不得不使劲浑身解数讨好宜修,宜修开心了就多给他点甜头吃,给予他不一样的新奇体验,每一次都让胤禛欲罢不能。
人都是不知足的,得陇便望蜀。胤禛自然也不例外,刚得了新甜头,又开始期盼下一次,必然要付出比之前更甚十倍的努力。
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胤禛这人七成的精力都给了的前朝政务,剩下三成被宜修拿捏得死死的,自然就瞧不见别人。
三月选秀结束,康熙本是要指人的。
佟妃素来心细疼人,知道胤禛与宜修刚圆房,正是夫妻情浓的时候,康熙一提要给胤禛赐人的念头,她便温言婉拒了。
搬出孝懿皇后生前对宜修的疼爱,轻声叹道:“姐姐在时,最盼着小四夫妻和睦,能早些给她添个嫡孙承欢膝下。如今他俩刚安稳,若这时候添人,倒显得咱们不懂体恤了。”
话软中带韧,既顾全了康熙的面子,又护了小夫妻的情分。
与德嫔前些日子上蹿下跳,非要撺掇康熙赐人、故意给胤禛夫妇添堵的行径,形成了鲜明对比。
康熙听了,也跟着琢磨:可不是么?自己膝下嫡出的孙子还没一个,小四夫妻眼下感情正好,太后又格外喜欢宜修这孩子,他这个当公公的,何必非要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
念头一转,不仅彻底打消了赐人的想法,还特意召了德嫔来,沉脸警告:“安分些!再敢在这事上折腾,惹得宫里不宁,往后一个月都别想见胤禵一面!”
胤禵是德嫔的命根子,这话如同掐住了她的七寸。纵有再多不甘心,也只能把满肚子的算计摁下去,转而将心思全扑在五公主的婚事上。
提起女儿的婚事,康熙心里也不是滋味。前三个公主都远嫁蒙古,说是为了社稷安稳,可他也是个父亲,内里何尝不盼着女儿能留在身边?
看着德嫔数次被宜妃羞辱,还锲而不舍地为五公主争取,康熙琢磨着等小五出嫁时,给德嫔一份体面,前提是德嫔不能再脑子抽抽,让他在外人面前丢脸!
得了康熙这松口的意思,德嫔立马乘胜追击,连夜提笔给妹夫阿灵阿写了信,吩咐他办一件事:多寻些与四公主适龄的青年才俊,务必是表里如一、家世清白、自身无半点瑕疵的,能找多少找多少。
特别叮嘱阿灵阿,“要做得隐蔽,别暴露痕迹,让这些名单都顺理成章落到宜妃手里。”
与此同时,启用了安插在翊坤宫附近的暗线,四处散播消息:一会儿说前朝蒙古各部蠢蠢欲动,四公主极有可能要远嫁和亲;
一会儿又说皇上正属意拉拢漠北喀尔喀部,嫁公主是最快的法子。
桩桩件件,都往宜妃的心尖上戳,就是要让她焦虑不安,乱了方寸,好自乱阵脚。
想到平日里那般骄傲、连正眼都不瞧自己的宜妃,将来会因为四公主的婚事,一步步掉进自己设的陷阱里,德嫔便忍不住笑出声,连夜里都盼着喀尔喀郡王能早些进京 —— 只要那人来了,宜妃的心慌就该更乱了。
德嫔这招,堪称刀刀不见血,却刀刀戳心肺,确实把宜妃折腾的不停。
一连三个月,宜妃都心神不宁:一方面拿着家族送来的优秀人才名单,看着上面个个青年才俊,忍不住幻想四公主将来安稳顺遂的日子,心里美得不行;另一方面,听着家族不断传来消息,说噶尔丹野心不死,暗中联络蒙古各部,大有卷土重来之势,又让她坐立难安。
她伴驾二十年,太明白枕边人的脾性,社稷面前,纯纯的政治机器。
若真的漠北有所求,为了平定准噶尔,康熙许嫁公主,绝不会有一刻的犹豫!
宜妃的情绪越发不稳定,时而喜上眉梢,时而愁眉不展,连翊坤宫的宫女都瞧出她的不对劲,却没人敢多问一句
七月,康熙收到蒙古的密报,决议明年二月,再次亲征准噶尔。同时,筹备再一次巡行蒙古,意图再明显不过,宜妃哪能不明白,这一次巡幸蒙古,四公主的婚事怕是躲不掉了。
宜妃和亲姐姐郭贵人当即晕了过去,连日来的忐忑与后怕,终是成了真。
一时间,宜妃食不下咽,整个人消瘦憔悴起来,郭贵人更是直接缠绵病榻,四公主心疼不已,在病榻前抹着泪精心伺候。
胤祺心疼生母和安布,求到太后跟前,太后这次是真的怒了。
一直对后宫事务不过问的太后,第一次越过康熙下了懿旨,贬德嫔进了寿康宫后头的春禧殿。
暗中观察的宜修,心情愉悦的多吃了好几碗:你想螳螂捕蝉,殊不知,本宫才是真的黄雀在后。
本来还琢磨着德嫔没这么快出手,这下真得感谢康熙那不合时宜的人情味,直接催化了德嫔的谋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