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晨光穿过稀疏的云层,洒在沈清弦沾满污泥、疲惫不堪的脸上,带来一丝虚幻的暖意。她瘫坐在“哑巴谷”冰冷的谷口岩石上,剧烈地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伤痛。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她贪婪地呼吸着山谷外相对清新、带着草木气息的空气,耳中重新灌入风声、鸟鸣,这寻常的声音此刻却如同天籁,提醒她终于从那座死寂的、充满诡异和危险的“哑巴谷”中逃了出来。
然而,短暂的庆幸迅速被更深的警惕和疑虑取代。她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扫向刚才那个神秘灰衣人消失的山崖方向——崖壁陡峭,怪石嶙峋,除了几只被惊飞的鸟儿,空无一人。
是谁?为什么要帮她?是敌是友?
那精准的暗器手法,绝非普通山民所能及。是“听雨楼”的接应者?还是另一股追踪她、意图不明的势力,上演的一出“出手相救”以获取信任的戏码?老铁说过,“鬼线”知道的人极少,但并非绝对安全。周维明系统内部可能出现了问题,任何突然出现的“帮助”都可能暗藏杀机。
她挣扎着站起,紧握砍刀,背靠岩石,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环境。谷口外是一片相对开阔的、长满灌木和乱石的山坡,向下延伸,更远处是连绵的、云雾缭绕的群山。地图指示,穿过“哑巴谷”后,需要沿着山脊向东南方向继续前行,才能抵达最终的接应点——“听雨楼”。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无论那灰衣人是何意图,停留在开阔地带都极其危险。
她检查了一下背包,物品基本完好,只是沾满了污泥。她取出水壶,小口抿着所剩无几的清水,又艰难地咽下几口压缩饼干,为接下来的路程积蓄微薄的体力。脚踝的伤势在泥沼中浸泡后更加严重,肿胀发亮,传来阵阵灼热的跳痛,每一次轻微移动都如同酷刑。但她没有时间处理,只能强忍。
休息了不到十分钟,她咬紧牙关,拄着砍刀当作拐杖,一瘸一拐地沿着山坡,向地图标注的东南方向山脊线走去。她不敢走明显的路径,专挑岩石和灌木的阴影处移动,尽量隐藏行踪。
山坡陡峭,乱石密布,对她伤痕累累的身体是极大的考验。她几乎是用爬的,手脚并用,艰难地向上攀爬。汗水、泥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模糊了她的视线。太阳逐渐升高,炙烤着大地,带来闷热和眩晕。
就在她即将爬上山脊时,上方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碎石滚落声!
有人!
沈清弦心脏骤缩,瞬间扑倒在地,滚入一块巨石的阴影中,屏住呼吸,心脏狂跳!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向上望去——
只见山脊线上,一个穿着灰色粗布衣服、戴着斗笠、身形瘦削的身影,正背对着她,站在哪里,似乎也在观察下方的山谷。看背影,正是之前那个出手惊走黑兽的灰衣人!
他(她)没走!是在等她?
沈清弦握紧了砍刀,全身肌肉紧绷。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必须面对!
她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缓缓从岩石后站起,但依旧保持安全距离,沉声问道:“你是谁?”
灰衣人闻声,缓缓转过身来。斗笠下,是一张饱经风霜、布满皱纹、但眼神却异常清澈锐利的老妇人的脸!她的皮肤黝黑,嘴唇紧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平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感。
老妇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目光在她狼狈的模样和明显受伤的脚踝上停留片刻,然后才用沙哑而平静的声音反问道:“从‘哑巴谷’出来的?带着‘盒子’?”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沈清弦心中巨震!她怎么知道“盒子”?指的是那个黑色金属盒?这个老妇人果然不简单!她极度警惕,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紧盯着对方,再次追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帮我?”
老妇人似乎看穿了她的戒备,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像是笑,又不像:“帮你?或许是,或许不是。我守在这‘鬼线’出口几十年,等的就是一个能带着‘钥匙’、从‘哑巴谷’活着走出来的人。”
守了几十年?等的就是她?沈清弦更加惊疑不定。这老妇人也是周维明系统的人?还是属于另一个更古老的、守护“鬼线”秘密的势力?
“你是‘听雨楼’的人?”沈清弦试探着问。
老妇人摇了摇头:“‘听雨楼’是后来者。我守的是这条‘路’,和路尽头的东西。”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沈清弦的背包上,“‘盒子’……你激活了它?”
沈清弦心中凛然。这老妇人似乎对“鬼线”和黑色金属盒的了解极深!她犹豫了一下,谨慎地回答:“它在谷外的乱葬岗……有反应。”
老妇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点了点头:“果然……‘星晷’之力被引动了。看来,‘时候’快到了。”她的话语充满玄机,让沈清弦摸不着头脑。
“什么‘时候’?你到底知道什么?‘听雨楼’在哪里?”沈清弦急切地问。
老妇人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沈清弦的状态,语气不容置疑:“你伤得很重,撑不到‘听雨楼’。跟我来,有个地方可以让你暂时歇脚,处理伤口。有些事,也该让你知道了。”
说完,她不再理会沈清弦的反应,转身便沿着山脊,向另一个方向走去,步伐稳健,仿佛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
沈清弦僵在原地,内心激烈挣扎。跟不跟?这老妇人神秘莫测,是敌是友难辨,跟她走风险巨大。但不跟她走,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可能真的无法活着走到地图上标记的、不知还有多远的“听雨楼”。而且,这老妇人似乎掌握着至关重要的信息。
看着老妇人逐渐远去的背影,沈清弦把心一横。赌了!到目前为止,这老妇人并没有表现出敌意,反而救了她一次。或许,她真的是某个守护秘密的知情者。
她不再犹豫,强忍着剧痛,快步跟了上去。
老妇人带着她,沿着崎岖的山脊走了约莫半小时,来到一处极其隐蔽的、被藤蔓完全覆盖的山壁前。老妇人拨开藤蔓,露出后面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山洞洞口。
“进来吧。”老妇人率先弯腰钻了进去。
沈清弦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洞内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竟然是一个宽敞干燥、有微弱光线从顶部缝隙透下的天然岩洞!洞内有石床、石桌、甚至还有一口用石头垒砌的小灶台和储存的清水、干粮、草药!显然有人长期在此居住。
老妇人点燃了一盏油灯,洞内顿时明亮起来。她指了指石床:“坐下,处理伤口。”然后自顾自地去生火烧水。
沈清弦依言坐下,看着老妇人忙碌的背影,心中的疑虑更深,但也稍微放松了一些警惕。至少,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老妇人烧好热水,拿来干净的布和捣好的草药,示意沈清弦处理伤口。她的动作熟练而沉稳,带着一种久经世事的淡然。
沈清弦一边忍着痛处理脚踝和身上的伤口,一边忍不住再次问道:“前辈,您到底是谁?为什么守在这里?‘盒子’和‘火种’到底是什么?‘听雨楼’又是什么地方?”
老妇人坐在石凳上,看着跳跃的灯火,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悠远,仿佛从岁月的长河中传来:
“我?不过是个守墓人罢了。守的,是这条埋着太多秘密和亡魂的‘鬼线’,还有……山那边,一个早就该被遗忘的‘错误’。”
她抬起眼,目光深邃地看向沈清弦:
“而你带来的‘盒子’和‘火种’,就是打开那个‘错误’之门的钥匙,也是……终结这一切的……最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