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烛那只覆盖着厚厚尸泥伪装的右手,如同接过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是捧起一块万年寒冰,死死攥住了那本飞来的《葬魂经》。
经书入手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死寂气息,如同跗骨之蛆,顺着指尖疯狂往他体内钻!那不是物理上的低温,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能量核心、甚至试图冻结思维意识的森寒!寻常弟子拿到,怕是瞬间就要神魂打颤,未练先惧三分。
陈烛脊柱处的青铜残片本能地嗡鸣,流淌的灰雾能量自发运转,如同给能量回路套上了一层无形的绝缘层,将那刺骨的阴寒死死阻隔在外。但他脸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反而努力让身体配合着微微颤抖(这次七分真三分演),浑浊的眼睛里挤出“诚惶诚恐”和“如获至宝”的光芒,脑袋垂得更低,用沙哑破锣嗓子高声谢恩:
“谢…谢堂主厚赐!弟子…弟子定当呕心沥血,不负宗门…厚望!” 语气那叫一个感激涕零,差点把自己都给感动哭了。
传功堂主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处仿佛在说“小子,好好当你的电池,别出幺蛾子”,随即移开,威严地宣布大比继续,仿佛刚才的血腥插曲和破格赏赐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台下的人群骚动起来,杂役弟子上台清理现场,执法弟子警惕地退开,新一轮的弟子战战兢兢上台准备比试。但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向石台角落那个独臂的、捧着本诡异经书的、身边还站着个恐怖怪物的身影。
陈烛努力忽略掉那些针扎般的目光,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手中的《葬魂经》上。
这玩意儿…手感真他妈邪门。封面非皮非革,触感滑腻中带着一种诡异的涩滞,像某种陈年老尸的皮肤鞣制的,还透着一股淡淡的、仿佛能渗透灵魂的檀香混合着腐朽血液的味道。那两个扭曲的、散发着幽幽魂光的“葬魂”大字,看久了竟然觉得眼晕,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冤魂在里面挣扎哀嚎。
他假装因为激动和虚弱,身体晃了晃,顺势抱着经书,拖着那条依旧与雾傀保持微弱连接、刺痛不已的右臂,艰难地挪动脚步,缩回了之前那个最不起眼的角落石墩子。那具刚刚完成秒杀、此刻正不安分地躁动着、灰白眼窝四处扫射的雾傀,也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像一头被无形锁链拴住的凶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恐怖气息,倒是意外地给他清出了一小片“安全区”。
一屁股坐下,陈烛感觉处理器都快过热报警了。能量消耗巨大,身体多处损伤报警,还得拼命压制身边这个随时可能反噬的“好大儿”,现在又多了这么一本怎么看怎么像“死亡笔记”的破书。
他深吸一口带着尸臭和血腥味的空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赶紧研究这玩意儿,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丝活路,或者至少…死得明白点。
他低下头,用那只还能动的、覆盖着伪装的右手,小心翼翼地,翻开了《葬魂经》暗褐色的封面。
经书入手,丹田共鸣!
封面掀开的刹那!
异变陡生!
并非经书本身爆发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光芒或能量,而是陈烛自己的身体内部,如同被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
首先是他丹田气海的最深处!那个自从他占据这具身体后,就一直如同背景板一样沉寂、几乎被他忽略掉的——命棺虚影!
这玩意儿据说是此界修士的根本,每个人的命棺形态、属性都不同,决定了修炼方向和潜力。原主“陈烛”的命棺资质垃圾得掉渣,不然也不会被当成柴薪。所以陈烛一直没怎么在意,只当是个没啥用的出厂设置。
但就在此刻!
那沉寂的、模糊的、仿佛随时会散架的命棺虚影,如同被高压电猛地刺激了一下,剧烈地、疯狂地震颤起来! 震动的幅度之大,甚至牵连了他整个能量核心都跟着不稳!
几乎在同一时间!
他脊柱深处,那片来历神秘、与灰雾核心紧密相连的青铜残片,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撩拨了一下,骤然变得滚烫灼热!表面的古老符文以前所未有的亮度闪烁起来,传递出一种极其复杂的信息——警惕!排斥!但深处又隐藏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渴望和共鸣?
怎么回事?!
陈烛被这突如其来的内部暴动搞得差点跳起来!他强行压下身体的异常,浑浊的目光死死盯住刚刚翻开的经书内页。
经书的纸张也是一种诡异的材质,薄如蝉翼,却异常坚韧,呈现出一种陈年骨殖的灰黄色。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液书写的符文密密麻麻,蕴含着玄奥又邪门的气息。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书页边缘,忽然,在某一页极其不起眼的夹层缝隙里,似乎…藏着点什么?
不是纸张的毛边,也不是污渍。那东西的材质…和书页完全不同!
鬼使神差地,陈烛用指尖(覆盖着厚厚伪装,感知极其迟钝)极其小心地探入那几乎看不见的夹层缝隙,轻轻一抠。
一张薄如烟雾、非金非帛、触感冰凉柔韧到不可思议的奇异薄片,被他拈了出来。
这薄片只有指甲盖大小,通体呈现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哑光黑色。而在这片小小的黑色之上,用一种极其古老、极其简洁、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神韵的银白色线条,刻画着一个图案!
那图案是——一具极其简陋,却神韵十足、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青铜命棺!
线条简单到了极点,甚至有些抽象,但那股苍凉、古老、承载命运、又带着一丝不屈反抗的意蕴,却扑面而来!
就在陈烛看到这青铜命棺图案的瞬间!
轰——!!!
他丹田内那暴动的命棺虚影,震颤达到了顶峰!仿佛遇到了失散亿万年的亲兄弟,发出了无声却无比激烈的共鸣!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牵引感,从命棺虚影传出,连接向他手中的黑色薄片!
而他脊柱处灼热的青铜残片,也像是被这图案彻底激活,传递出一股更加清晰的信息流——同源!守护!警惕陷阱!
陈烛的心脏如同被巨锤击中,差点停跳!
这…这他妈是什么?!
《葬魂经》里,怎么会藏着这么一个东西?!这青铜命棺图案…竟然能引动他这具垃圾身体的命棺共鸣?!还有青铜残片的反应…
一个荒谬却又无比接近真相的猜想,如同闪电般劈开他的处理器!
这薄片,这图案,绝非葬魂派的手笔!它更加古老!更加…正道?或者说,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体系?它是被谁,出于什么目的,秘密藏在这本邪门经书的夹层里的?!
是警告?是传承?还是…钓鱼的饵?!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前所未有的警惕!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浑浊的目光极其隐晦地扫过高台。传功堂主正在观看新一场比试,似乎并未注意到他这小动作。那位笼罩在灰雾中的峰主,依旧如同雕像,兜帽下的阴影深不可测。
他们知道这薄片的存在吗?
陈烛不敢确定,但本能告诉他,必须立刻隐藏这个发现!
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以最快的速度,用那黑色薄片小心翼翼地将经书翻到记录着《葬魂经》核心功法的关键几页。然后,他将那薄片看似无意地、实则精准地垫在了经书下方,用自己覆盖着伪装的右手手掌牢牢按住,只露出上方书页的内容。
做完这一切,他才将注意力集中到书页上那些用暗红血字描绘的、玄奥邪异的魂力运行路线上。
这一次,在看清楚那些路线的瞬间,陈烛感觉自己的处理器像是被强行接入了一个万倍速的超级计算机!
在丹田命棺虚影持续不断的剧烈共鸣中,在脊柱青铜残片灼热滚烫的超频感知加持下,他眼中所见的《葬魂经》功法,彻底变了一副模样!
那些原本玄奥复杂、看似浑然天成的魂力运转周天,此刻在他“眼”中,如同最高精度的三维立体解剖图被无限放大、解析!
然后,他看到了!
在几条最关键、最核心的魂力流转节点上,赫然存在着数个极其隐蔽、设计得精妙无比、与周围完美融合的——螺旋状“缺口”!
这些“缺口”并非功法错误或者残缺,相反,它们被设计得无比精妙,如同集成电路板上故意留下的、伪装成过载烧毁痕迹的窃听器接口!又像是宏伟水坝底部,被精心掩饰的、通向未知之处的秘密泄洪道!
它们的存在,不会影响功法主体运行,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还能“优化”魂力凝聚速度,让修炼者感觉“进境神速”。但修炼者辛辛苦苦、一点一滴凝聚提纯的魂力本源,却会在流经这些节点时,被这些“缺口”如同最高效的抽水机,悄无声息地、持续不断地,窃走一部分!
窃取的量或许不大,但积年累月,细水长流,最终将是何等恐怖的量级?!而被窃走的魂力,又流向了何方?!
轰隆!!!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如同百川归海,瞬间贯通!在陈烛的处理器里炸成一片璀璨而冰冷的烟花!
峰主冰冷的手塞入“自己”口中的猩红丹药!
窃运楼那深入神魂、无法磨灭的烙印!
这《葬魂经》中精心设计的魂力窃取“缺口”!
还有这藏于经书中、引动命棺共鸣、疑似警示的青铜命棺薄片!
真相,如同一个冰冷、黑暗、令人窒息的巨大棺椁,轰然打开!
葬魂派!根本不是什么修仙宗门!
它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披着宗门外衣的——人形电池农场!
所有弟子,从外门杂役到内门精英,甚至这些长老、堂主…恐怕都只是规模不同、等级不同的——蓄电池!
他们所修炼的所谓核心功法《葬魂经》,根本就是最高效的窃运工具!将他们辛辛苦苦修炼来的魂力本源,源源不断地输送给某个…或者某几个隐藏在幕后的、贪婪的“充电宝”!
而那个喂他吃丹的峰主,恐怕就是这片区域的“电池管理员”兼“最大受益人”之一!
所谓的修炼,所谓的突破,所谓的长生大道…全都是骗局!是为了让“电池”们更有动力“发电”、提升“电量”和“品质”的画饼!
而他自己,因为身负青铜残片和灰雾核心这种“异常变量”,从一个即将烧掉的“一次性柴薪”,变成了一个有点硌牙、但可能电量更足、更耐用的…“高能试验电池”?
所以才会破例“赏赐”这《葬魂经》,迫不及待地想给他接上“充电线”!
“陈烛。”
一个冰冷的声音将陈烛从滔天骇浪般的思绪中惊醒。
他猛地抬头,只见传功堂主不知何时已经将目光重新投向他,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
“此经玄奥,非一日之功可悟。你好生研读,若有不明之处…” 堂主顿了顿,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三日后,来葬魂崖核心禁地报道,本座…亲自指点于你。”
葬魂崖!核心禁地!亲自指点!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把冰冷的锁链,要将他彻底锁死在这恐怖的电池农场里!
陈烛感觉自己的能量核心都在发冷。他低下头,掩盖住眼中翻腾的、几乎要压制不住的冰冷杀机和惊涛骇浪,用尽可能平稳的嗓音应道:
“是…弟子遵命。”
传功堂主似乎满意了,微微颔首,不再看他。
陈烛缓缓合上手中的《葬魂经》,那冰冷的触感仿佛直接冻透了他的合金骨骼。
他手握的,根本不是什么登天仙梯,而是一张做工精美、条款恶毒的卖身契,一份详细标注了如何高效自我献祭的窃运蓝图,一张直通地狱核心的单程车票!
修炼它,就是主动把自己插上充电座,加速奔向被吸干的结局。
不修炼?立刻就会被检测出“电阻异常”,当场当废电池处理掉。
前是悬崖,后是追兵,脚下是即将崩塌的钢丝。
但他眼中,那点因为绝望和愤怒而燃起的猩红,却反而渐渐沉淀下来,化作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寒芒。
绝望?不。
知道了陷阱的真相,总比傻乎乎被吸干强。
青铜残片…灰雾核心…神秘的命棺共鸣薄片…还有这本人人视若珍宝、却暗藏吸血獠牙的《葬魂经》…
敌人想吸干他?
那就看看,是谁的牙口更好!
是谁的胃口更大!
这致命的陷阱,或许…也能变成他反咬一口的跳板?
比如…找到那些“泄洪道”的终点?
比如…利用《葬魂经》的架构,反向输送点“惊喜”过去?
比如…研究一下那张青铜命棺薄片,能不能给自己换个“绝缘外壳”或者也偷偷接根线?
真正的生死博弈,无关拳脚,不在明面,而在更深、更暗、更凶险的——能量与规则的层面,刚刚拉开序幕。
他攥紧了经书,感受着掌心下那枚黑色薄片冰凉的触感,如同握住了深渊递出的、淬毒的匕首。
“葬魂崖…呵呵,听着就是个杀人埋骨的好地方。” 他在心中无声地冷笑,“三天时间…够老子给你准备一份‘大礼’了,亲爱的‘电池管理员’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