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死寂一片。
母亲紧紧握着我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却无法驱散我心底的寒意。
赵叔靠在沙发里,闭着眼,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疲惫和失望清晰地写在他的脸上。
方才的激烈争吵像一场飓风过境,留下满地狼藉的情绪碎片。
兰凤那些尖锐的、带着毒刺的指控,依旧在我耳边嗡嗡作响,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不是因为被冤枉的愤怒,而是因为那种被至亲之人以最大恶意揣测的悲凉,以及……以及她话语里隐约折射出的、某种我无法忽视的、关于何志明离开的残酷真相的回响。
胃里的不适感越来越强烈,一股酸水涌上喉咙。
我猛地捂住嘴,强压下那阵翻涌。
“华华?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母亲立刻察觉到我的异样,担忧地抚上我的额头。
“没……没事,妈,”
我勉强摇摇头,声音有些虚弱,
“可能就是有点……反胃。”
赵叔也睁开眼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关切:“是不是刚才被气到了?还是早上没吃东西低血糖了?”
我无法分辨。也许是气的,也许是累的,也许是长期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身体上的宣泄口。
我只觉得头晕目眩,浑身发冷。
“妈,赵叔,我……我有点不舒服,想回房躺一会儿。”
我撑着沙发扶手想要站起来,却一阵腿软。
“快别动了!”母亲急忙扶住我,对赵叔说,“老赵,快去倒一杯温水。”
赵叔立刻起身去倒水。
母亲看着我苍白的脸色和额角渗出的虚汗,心疼得直念叨:“造孽啊……真是造孽……好好的一个早上,闹成这样……看把我闺女给气的……”
我靠在母亲怀里,闭着眼睛,努力调整呼吸。身体的难受反而奇异地让心里的痛楚暂时退居二线。
喝下赵叔端来的温水,那股恶心感稍微压下去一些。
在母亲和赵叔的坚持下,我被扶回了卧室躺下。
母亲替我掖好被角,坐在床边,轻轻拍着我的手,像小时候我生病时那样。
“睡一会儿,华华,什么都别想。天塌下来有爸妈给你顶着。”
赵叔站在门口,沉声道:“好好休息。那边的事,我会找子豪和兰凤再谈谈。不会让你白受这个委屈。”
我点点头,喉咙哽咽,说不出话。
他们轻轻带上房门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安静得能听到自己过快的心跳声。
我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上熟悉的花纹,思绪却混乱如麻。
兰凤充满恨意的眼神,王子豪慌乱愧疚的表情,赵叔的震怒,母亲的担忧……
还有何志明决绝离开的背影,孩子们渴望父爱的眼神……所有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像一团乱麻,堵在心口,喘不过气。
身体的疲惫和不适最终战胜了纷乱的思绪,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是被门外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吵醒的。
“……这次确实是兰凤太过分了!那些话怎么能胡说八道!”是赵叔的声音,带着余怒。
“唉,她也刚生完孩子,心思重,敏感些也是有的……”母亲在叹气,
“只是苦了华华,平白无故受这种委屈。我看她刚才那样,不只是气的,怕是这阵子心里憋着的苦,一下子发出来了……”
“我知道。”
赵叔的声音低沉下去,“何志明那个混账东西!要不是他……华华何至于此!兰凤今天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小声点!别吵醒华华……”母亲提醒道。
声音渐渐远去了。
我躺在黑暗中,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巾。
是啊,一切的根源,或许都在于那个男人的离开。
他不仅抛弃了我,抛弃了孩子们,也像推倒了一块多米诺骨牌,让原本就微妙复杂的家庭关系,变得更加脆弱和紧张。
身体的难受似乎缓解了一些,但心里的那个洞,却好像更大了。
我知道,我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为了孩子,为了父母,也为了我自己,我必须变得更坚强。
只是这一刻,请允许我,再脆弱这么一会儿。
我在床上不知躺了多久,身体的倦怠和心里的沉重交织,让我在半梦半醒间浮沉。
直到门外传来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是儿童房门被小心推开又关上的声音。
孩子们醒了。
我深吸一口气,用力抹去眼角的湿意。
无论多么艰难,生活总要继续,尤其是在三个纯真的孩子面前。
我是他们的妈妈,是他们此刻最大的依靠。
我撑起身子,胃里虽然还有些不适,但那股翻涌的感觉已经消退。
我整理了一下睡衣和头发,努力让脸色看起来不那么苍白,然后推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赵叔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母亲在厨房轻声忙碌着准备早餐。
听到我的动静,两人同时抬起头,目光里充满了担忧。
“华华,怎么起来了?不再多躺会儿?”母亲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
“妈,赵叔,我没事了。”我努力挤出一个让他们安心的笑容,“睡一觉好多了。孩子们醒了吧?”
“刚醒,在房间里自己玩呢。”
赵叔放下报纸,仔细打量我的脸色,“真没事了?要不今天就在家休息,别去开店了。”
“真的没事。”我摇摇头,“躺久了反而更没精神。活动活动就好了。”
正说着,儿童房的门开了条缝,三颗小脑袋探了出来。
嘉慧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小声问:“妈妈,你好了吗?刚才外婆说你不舒服。”
浩宇和浩轩也挤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我。
看到他们,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所有的委屈和难过,仿佛都在他们清澈的目光里得到了净化。
我走过去,蹲下身,将他们三个一起搂进怀里。
“妈妈没事了,宝贝们别担心。”
我亲了亲他们每个人的小脸蛋,“饿不饿?外婆准备了早餐,我们吃完就去开店,好不好?”
“好!”孩子们齐声回答,注意力很快被早餐吸引,欢快地跑向餐厅。
看着他们无忧无虑的背影,我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深深埋藏。
早餐桌上,我尽量表现得和往常一样,给孩子们夹菜,回应他们叽叽喳喳的童言童语。
母亲和赵叔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不再提起清晨的事,只是气氛终究不如往常那般轻松自然。
与孩子们去店里的路上,他们似乎也敏感地察觉到一丝异样,比平时更乖地牵着手。
嘉慧突然摇了摇我的手,仰起小脸问:“妈妈,干爸和那个姨姨……以后还会来我们家吗?那个姨姨好像不喜欢我们。”
我的心猛地一揪。孩子的直觉总是如此敏锐而直接。
我停下脚步,蹲下来平视着他们,认真地说:“宝贝们,干爸是喜欢你们的。只是……干爸也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小宝宝要照顾。那个姨姨不是不喜欢你们,她只是……太累了,心情不好。我们以后呢,尽量不要去麻烦干爸,让他好好照顾自己的小宝宝,好不好?”
浩宇似懂非懂地问:“就像爸爸去照顾别人了,所以不能来照顾我们了吗?”
浩轩也跟着小声说:“想要爸爸……也想要干爸……”
孩子们的话像最锋利的针,精准地刺中我心底最痛的伤口。
我鼻尖一酸,几乎又要落泪,但强行忍住了。我不能把我的悲伤传递给他们。
我用力抱了抱他们,声音有些发哽但努力保持平稳:“爸爸……和干爸,都是大人,大人有很多事情要忙。但是妈妈会一直陪着你们,外公外婆也会一直爱你们。我们有彼此,就是最幸福的,对不对?”
孩子们懵懂地点点头。
看着他们跑向店门口,和小朋友汇合的小小的身影,我久久没有离开。
阳光洒在身上,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
我知道,有些伤痕已经造成,不仅在我和兰凤、王子豪之间,甚至可能也在孩子们幼小的心灵里投下了细微的阴影。
生活这场仗,从来都不好打。
尤其是当你不仅要为自己而战,还要为你最珍爱的人撑起一片天。
我挺起身子,慢慢往前走。
路还很长,我必须一步一步,走得更加稳当。
为了孩子们,我也必须变得无比坚强。
一个上午的忙碌像一层厚厚的茧,将我暂时包裹起来,隔绝了清晨那场风波带来的刺痛。
看着店里络绎不绝的顾客,听着孩子们在门口嬉笑玩闹的声音,专注于清点货物和计算收支,我几乎能骗自己一切都已恢复正常。
直到午间的阳光透过橱窗,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光影,我才从这种短暂的麻痹中惊醒。
墙壁上的挂钟指向十二点半。
“宝宝们,准备回家吃午饭啰!”我朝着门口喊道,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轻快。
“耶,妈妈,下班了吗?”
嘉慧像只欢快的小蝴蝶,率先跑了进来,裙摆飞扬,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
“是啊,宝贝。两个哥哥呢?”我弯腰理了理她有些散乱的小辫子。
“妈妈,我们在这里。”浩宇和浩轩紧接着蹦蹦跳跳地冲了进来,小脸上还带着奔跑后的红晕。
我伸出手,挨个揉了揉他们后脑勺柔软的绒发,指尖传来温暖细腻的触感,让我的心也跟着柔软下来。
我的声音里努力注入蜜糖般的欢快:“宝贝们真乖!拿好你们的玩具和水壶,我们回家吃外婆做的美味大餐啰!”
“妈妈,外婆做的菜好好吃呀!”嘉慧立刻舔了舔小嘴巴,露出一副十足的小馋猫模样,逗得我忍不住笑了。
我启动车子,透过后视镜看着他们叽叽喳喳系好安全带的可爱样子,心底的阴霾似乎又被驱散了一些。
“外公做的菜也很好吃!”浩宇仿佛非要跟妹妹辩论出个高下,小脸板着,一脸严肃。
浩轩则耸耸小鼻子,像个公正的小裁判:“嗯……外公外婆做的菜都一样好吃!”
车厢里充满了孩子们天真无邪的欢声笑语,这短暂的旅程仿佛成了一个安全的避风港。我将车平稳地驶入别墅院内停下。
一下车,就闻到从屋里飘出的诱人饭菜香。
母亲系着围裙,温柔地迎上前来,熟练地牵起三个孩子的手:“哎呦,我的小宝贝们回来啦!饿坏了吧?快洗手吃饭,外婆今天做了你们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孩子们欢呼着被外婆领向洗手间。我跟着走进客厅,目光习惯性地搜寻了一圈,却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妈,赵叔呢?”我一边放下挎包,一边疑惑地问。
母亲正给浩轩擦手,闻言动作顿了顿,语气尽量平常地说:“哦,你赵叔啊,他说有点事,回家里一趟。”
她含糊地指了指王子豪和兰凤家的方向,顿了顿,又低声补充了一句,
“他说……去找子豪和兰凤谈谈。”
我的心猛地向下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拽了一下。
清晨那场混乱不堪的争吵、兰凤充满恨意的眼神、王子豪的窘迫慌乱瞬间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赵叔去“谈谈”?他会怎么谈?兰凤的情绪稳定了吗?会不会再次爆发更激烈的冲突?
一股无力感和担忧迅速攫住了我。我一点都不希望因为我的事情,让赵叔去面对那种尴尬又难缠的局面,更怕会激化矛盾。
但看着母亲担忧的眼神,我强行压下心头的波澜,脸上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仿佛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哦,这样啊。妈,那我们别等他了,先吃饭吧,孩子们都饿了。”
三个孩子已经迫不及待地爬上了自己的餐椅,眼巴巴地望着桌上香气四溢的菜肴。
“对,先吃饭,先吃饭。”母亲连忙附和,忙着给孩子们盛饭夹菜。
我坐在餐桌旁,拿起筷子,却感觉胃口全无。
美味的糖醋排骨吃在嘴里,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滋味。
我的耳朵不自觉地竖起来,留意着门外的任何动静,心里像揣着一面小鼓,咚咚地敲着,既希望赵叔快点回来,又害怕他带回来什么更坏的消息。
这顿午饭,在孩子们无忧无虑的咀嚼声和嬉闹声中,吃得我有些食不知味。
阳光透过餐厅的窗户照进来,很明亮,却照不亮我心底那份沉甸甸的牵挂和隐忧。
孩子们无忧无虑的叽喳声和碗筷的碰撞声,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膜,无法真正传入我心里。
母亲显然也心神不宁,时不时看向挂钟,给孩子们夹菜时甚至差点把青菜送到浩宇的鼻子上。
终于,在孩子们快要吃完的时候,院外传来了熟悉的汽车引擎声,然后是车门关闭的闷响。
我和母亲几乎是同时停下了动作,对视一眼,紧张地望向门口。
钥匙转动,赵叔推门走了进来。
他的脸色看起来比早上出门时更加疲惫,眉头微蹙着,带着一种处理完棘手事务后的倦怠感。
“外公!”孩子们可不懂察言观色,看到赵叔回来,立刻欢快地叫起来。
“哎,宝贝们。”
赵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走到餐桌旁,挨个摸了摸孩子们的头,“吃饭乖不乖啊?”
“乖!”三个小脑袋齐声回答。
母亲赶紧起身给他盛饭拿筷子:“怎么样?还没吃吧?快坐下吃点。”
赵叔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不急,我先喝口水。”
他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水,一口气喝了大半杯,然后才重重地在沙发上坐下,揉了揉太阳穴。
我放下筷子,走到他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想问,又不敢问。
母亲也跟了过来,担忧地看着他。
赵叔放下水杯,长长地吁了口气,目光在我们脸上扫过,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疲惫:“过去了。谈过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子豪认识到自己错了,做事太欠考虑,没顾及兰凤的感受,也没及时沟通。他跟我保证,以后会多花时间陪兰凤和孩子,做事会有分寸。”
我的心稍稍落下一点,但依旧悬着:“那……兰凤呢?”
提到兰凤,赵叔的眉头又皱紧了些,语气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无奈,也有余怒未消:“兰凤……情绪稳定些了。哭也哭了,闹也闹了,话说开了,她也知道自己话说重了,太冲动。尤其是……”
赵叔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宽慰,“她让我带话给你,说早上那些话……是她气昏了头口不择言,让你别往心里去。”
听到这句道歉,我心里那块压得最沉的石头终于松动了一些。
虽然知道裂痕不可能立刻消失,但至少,这是一个愿意缓和的态度。
“赵叔,其实我……”我想说我没怪她,我能理解,她只是在用全力保护自己的男人和她的小家。
赵叔抬手打断了我,眼神变得格外严肃:“华华,你不用替她说话。错了就是错了。再有什么委屈,也不该跑到这里来,当着孩子的面,说那些混账话!这一点,我和她说明白了。”
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带着深深的怜惜看向我:“只是苦了你了,孩子,平白受这场委屈。以后……唉,尽量远着点吧。各自过好自己的日子,少些牵扯,也许对大家都好。”
母亲在一旁连连点头:“对对对,老赵说得对。咱们过咱们的,他们过他们的。井水不犯河水。”
赵叔的话像是一锤定音,为这场风波画上了一个暂时的句号。
我知道,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处理方式了。
保持距离,减少往来,避免再次的摩擦和伤害。
“我知道了,赵叔,妈。”
我点点头,心里五味杂陈,有解脱,也有淡淡的失落。
那个曾经以为可以互相扶持的“家”,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裂痕,需要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好了,事情过去了就别想了。”
赵叔站起身,努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松起来,
“还没吃饭呢,饿坏了。湘湘,给我盛碗饭,我也尝尝你的糖醋排骨。”
“哎,好,好。”母亲连忙应着,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餐厅里,孩子们已经吃完了,正围着赵叔叽叽喳喳地说着上午在店里的趣事。
阳光重新变得温暖起来,饭菜的香气也似乎恢复了它们应有的诱人味道。
我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排骨,慢慢放进嘴里。
味道,终于回来了。
只是我知道,有些东西,终究和以前不一样了。
生活的路,还得继续往前走,只是脚步需要更加谨慎,心肠需要更加坚韧。
为了我身后需要守护的珍宝,我必须如此。
下午,我将孩子们留在家中午休,独自去了店里。
刻意让自己沉浸在工作里,清点、算账、整理货架,试图用忙碌覆盖掉清晨残留的惊悸和午间那场谈话带来的复杂心绪。
店里的时光平稳流逝,阳光逐渐西斜,拉长了货架的影子。
当最后一位顾客离开,我锁好店门,深吸了一口傍晚微凉的空气,努力让自己相信,最坏的风波或许真的已经过去。
然而,这份强行维持的平静,在推开家门的那一刻,便被彻底击碎。
没有往常孩子们听到开门声便雀跃奔来的欢迎。
客厅里异常安静,弥漫着一种低气压般的沉闷。
我的三个宝贝:嘉慧、浩宇、浩轩,并没有在玩玩具或者看动画片,而是并排坐在沙发上,小脸上统一地笼罩着一层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忧愁和失落。
嘉慧的眼圈红红的,明显刚刚哭过。
浩宇紧抿着小嘴,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套。
就连平时最懵懂的浩轩,也垮着小肩膀,大眼睛里蓄满了不安。
看到我进来,三个孩子齐齐抬起头,那眼神里的委屈和依赖,像针一样刺中了我。
“妈妈!”嘉慧带着哭腔率先开口,声音软糯却充满了悲伤,“外公……外公他回去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迅速蔓延开来。
我快步走过去,蹲在他们面前,握住嘉慧的小手,冰凉冰凉的。
“回去了?回哪里去了?”我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心里却已翻江倒海。
浩宇抬起头,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被抛弃的难过:“外公说,他要去照顾兰凤姨姨和小宝宝……他说……他说他们更需要他……”
浩轩也跟着小声补充,词汇量还不够的他表达得有些混乱,但意思却清晰得残忍:“外公……走了……不陪轩轩玩了……”
嘉慧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她扑进我怀里,抽噎着说:“妈妈,外公是不是不喜欢我们了?是不是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不要我们了……我们只有外婆和妈妈了,我们好可怜……”
浩宇和浩轩也像是被这句“我们好可怜”的话触动了最敏感的神经,小嘴一瘪,眼看也要哭出来。
“可怜”这个词从孩子们口中说出来,带着一种天真而残酷的精准,瞬间击垮了我强装了一天的镇定。
我的心像是被狠狠拧了一把,酸涩和疼痛汹涌而至。
我猛地抬起头,震惊地、求助般地看向一直沉默地站在厨房门口的母亲。
母亲手里还拿着擦碗布,眼神躲闪,脸上写满了无奈、心疼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愧疚。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眼圈也跟着红了。
“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赵叔他……他真的就这么走了?就因为早上那件事?他就这样扔下孩子们走了?”
我的脑海里一片混乱。
赵叔下午不是去调和了吗?他不是说事情过去了吗?为什么结果会是这样?
他用离开的方式来惩罚早上的闹剧?还是说,在兰凤和我们之间,他最终选择的,还是那个更需要他、或者说闹得更凶的亲生女儿?
孩子们那句“我们只有外婆和妈妈了”的哭诉,像魔咒一样在我耳边回荡。
曾经以为坚固的避风港,仿佛在一夕之间出现了巨大的裂痕,冰冷的海水正在倒灌进来。
我紧紧抱住怀里哭泣的嘉慧,又伸手将浩宇和浩轩也揽入怀中。
三个小小的、温暖的身体依偎着我,他们是我的软肋,也是我此刻唯一的铠甲。
“宝贝们,不哭,不哭……”
我的声音哽咽,却努力让它听起来坚定。
“外公不是不喜欢你们,他非常非常爱你们。他只是……只是暂时去帮一下忙,因为那个刚出生的小宝宝真的很小,需要很多很多照顾。就像你们小时候,妈妈和外公外婆也是整天围着你们转一样。”
我抬起头,看向母亲,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既是对孩子们说,也是对母亲,更是对自己说:“我们不可怜。我们有彼此,有外婆,有妈妈。妈妈会永远陪着你们,外婆也会。我们在一起,就是最完整的家。知道吗?”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听着,眼泪还在掉,但似乎因为我语气里的坚定而稍微安定了一些。
母亲走了过来,蹲下身,和我们抱在一起,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力量:“对,外婆在,妈妈在。我们都在。外公……外公他过几天就回来了。”
但这个承诺,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
我知道,有些东西,从赵叔选择转身离开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一样了。
这个家,需要重新寻找它的平衡和支点。
而我能做的,就是挺直脊梁,成为那个最坚实的支点,为我的孩子们,撑起一片哪怕不再完美、但依然温暖安全的天空。
夜色,悄然降临,将窗外的一切吞没,却吞没不了屋内紧紧相拥的、需要彼此依偎取暖的祖孙三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