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还在响，血仍在飞。
山坡上的土地渐渐浸成暗红。
尽管站在对立面，吉田下野仍忍不住注视着前方那道拼杀的身影——孙得胜。
刀光与血雾中，那人如同烈火中的铁塔，哪怕遍体鳞伤也不肯倒下。
正是这股气势，点燃了对面每一个士兵眼中的火焰。
“炸掉所有物资，撤！”
命令出口的瞬间，吉田的手指已扣上手枪扳机，枪口无声地对准了不远处，那个摇晃却依旧挺立的身影。
他知道这一枪违背了武士之道，可战争从不讲道义。
为了活下去，他必须这么做。
一声枪响划过战场，轻得几乎被炮火吞没。
但效果却是致命的。
孙得胜猛然一震，双膝一软，重重扑倒在泥泞之中。
“快走！别停下！”
吉田中队开始仓皇后撤，重机枪被引爆，其余装备能带则带，不能带的全部销毁。
他们只想逃离这片炼狱般的土地。
可就在这一刻，吉田做出了他一生中最错误的决定——他不该开那一枪。
他不明白，有些倒下，并不会让敌人崩溃，反而会唤醒更恐怖的东西。
“杀了他们！为连长报仇！”
一连长双眼通红，耳朵里听不见别的声音，只有一股怒火烧穿理智。
他的世界只剩下一个目标：屠尽眼前之敌。
所有战士都看见了营长倒下的那一刻。
悲愤如潮水般席卷全军，战术、阵型统统被抛在脑后。
刺刀捅进去就算报废也拔不出来，子弹打光了就用牙咬，用手掐。
只要能让敌人流血，什么手段都不在乎。
想逃？
没门。
一连像疯了一样追击，贴得极紧，步步紧逼。
吉田中队像是被恶鬼缠身，无论怎么甩都甩不脱这股狠劲。
而在战线后方，黄世成被保卫排团团护住。
他怔怔望着前方硝烟弥漫的战场，胸口起伏不定。
说不清是痛还是欣慰。
孙得胜倒下了，但他带来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那支原本有序作战的队伍，如今彻底化作修罗军团。
黄世成看着，竟生出一丝震撼，一丝钦佩。
但他没有后悔。
在他看来，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胜利属于我们。
“同志们，你们看！我们赢了！”
他高声喊道，脸上满是激动。
没有人回应。
身后的保卫排战士们沉默伫立，背对着他，嘴角浮现出冷漠的笑意。
他们的目光越过黄世成，投向远方那片仍在厮杀的土地，眼中写满了不屑与愤怒。
自二连长前来报告异常情况，再到团部未见黄世成与保卫排踪影，王风心头已然拉响警报。
“老孙人呢？营部没人？”
王风语气低沉。
二连长答道：“团长，今早营长带着一连匆匆出发，没说去向，也没通知我。到现在都没回来，我觉得不对劲，赶紧过来汇报。”
这事也不能怪他。
小岳村的营部离太岳村的团部隔着一段山路，消息本就传得慢。
若孙德胜真是奉密令行动，那等消息送到，自然会有延迟。
可王风深知，没有自己手令，孙德胜绝不会擅自调动部队。
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再想到团部里失踪的黄世成，王风脑中猛然闪过一丝寒意。
“大胆儿。”
“在！”
张大胆儿一个箭步上前。
团长脸色如常，但声音里透出的紧迫感让他心里一紧。
“立刻，把魏和尚给我找来，越快越好。”
“是！”
魏大勇刚进屋就察觉气氛不对，路上张大胆儿已大致说了情况，知道团长动了怒。
“团长，俺来了。”
王风厉声问：“我让你盯住黄世成，你的人呢？人去哪儿了？”
魏和尚苦笑：“团长，那家伙太精，几次都借故把俺安排的人支走。今早又使这招，转眼就没影了。”
“你……这次真捅娄子了，回头再说你！”
王风转身朝外吼：“通讯员！命令警卫连，马上集合！”
“团长，出啥事了？”
魏和尚从没见过王风这般神情。
王风目光凝重，“一连全体离开小岳村，我担心，老孙出事了。”
徐梓琳低声接话：“老王，你是怀疑黄世成……”
“还不确定，但我清楚，老孙不可能违令出兵。若有战事，必有人暗中挑事。侦察连呢？所有情报，第一时间报上来！”
这时一名侦察员冲进院子：“报告！吴村山口土坡方向发现枪声，听火力密度，已在交火！”
王风瞳孔一缩，“团部所有能动的，随我出发！目标——吴村山口土坡！警卫连集结后立刻跟进！”
“是！”
号令一出，三百余人迅速整队，在王风带领下疾速奔袭而去。
……
当援军赶到时，硝烟正缓缓散去。
战场上横七竖八躺着伤员与遗体，一连仅存残部，靠着最后一口气守住了阵地。
战斗，结束了。
吉田中队在一场惨烈交锋后溃不成军，指挥官吉田下野在数十名残兵拼死掩护下仓皇逃窜。
一连的战士们怒火中烧，紧追不舍，沿着血迹一路追击数里之远。
黄世成见战事已定，敌军退散，这才慢悠悠从山坡一侧走出，步伐从容地踏进白刃战后的战场。
四周横陈的尸首、浸透泥土的鲜血，并未让他有丝毫动容，脸上浮现的只有胜利者的得意。
“同志们，这一仗打得漂亮！打出咱们的骨气，打出咱们的血性，我们赢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拍向一连长的肩头，目光扫过仅存的一百多名战士。
一连长猛地侧身，甩开那只手，眼神如刀，冷冷道：“黄干事，请你自重，我不碰脏东西。”
“你……战场上有人牺牲是常事，这仗我们赢了，孙营长出事我也难过，可战争就是这样，谁也拦不住子弹。”
黄世成脸色渐沉，语气带着几分责备，“你冲我吼什么？”
他心中窝火。王风对他冷眼相待也就罢了，连孙德胜也敢发难，如今一个连级干部竟也当众驳他面子。
一连长没再开口。
面对敌人，他能一刀斩下对方头颅，可眼前之人披着己方军装，却让他无法动手。
他握着大刀的右手青筋暴起，刀柄微微震颤。
终于，他低吼出声：“那么多仗都过来了，营长不会死，他不可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