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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这日的晨雾裹着艾草香,漫过镇外的青石板路。韩林蹲在祠堂前的老槐树下,用竹篾修补着褪色的纸鸢——往年此时,纸鸢早该被孩子们放上青天,可今晨的风却闷得像团湿棉花,吹得纸鸢尾巴直打卷,根本升不起来。

先生!小丫头举着束柳枝从后山跑来,发辫上沾着松针,张婶家的坟头草全枯了!我今早去看,土块硬得像石头,草芽蜷在泥里直打颤,跟去年大旱时似的!她把柳枝往韩林手里一塞,叶底还沾着星点泥屑,您闻闻,这土有股子涩味,像被谁拿火烤过!

坟头草枯了?韩林捏着柳枝在指尖转圈,叶梗地裂开道缝,露出里面鹅黄的叶尖。老龟驮着半筐晒干的枇杷慢悠悠爬来,龟壳上的水痕像撒了把碎盐——往年这时候,山脚下的溪涧该涨起春潮,可今晨他去井边打水,竟发现井里的水泛着浑浊的黄,水面漂着些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镜子。

怪了,虎子扛着竹耙从田埂晃过来,耙齿上挂着串野豌豆,豆荚绿得发脆,我家阿黄追着只花蝴蝶钻紫云英丛,现在卡在花心里出不来啦!他扒着紫云英往下看,花瓣间结着层薄纱似的光膜,把阿黄的尾巴冻成了根金丝线,这光比玻璃还凉,摸上去刺刺的!

是清明的【雨茧】出了岔子。韩林眯眼细看,紫云英上的光膜泛着淡金,隐约能看见些细纹,像谁用金线绣了幅星图。他把柳枝往老龟壳里一塞:走,瞧瞧去!话音未落,小丫头拽住他的衣袖:先生等等!王阿公在祠堂摆了卖茶摊,说要卖清明茶,我瞧着那茶不对劲儿!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祠堂走。老龟驮着枇杷在青石板上爬,龟壳上的水痕被体温焐化了,渗出点浅绿的汁水,在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字。祠堂的廊下支着顶蓝布篷,篷下摆着几筐茶,茶汤呈琥珀色,飘着股子焦香,却少了惯常的清冽。王阿公裹着灰布衫搓手:这是从山里采的明前茶,本该是清明头一天最鲜的,可今早看......他摘下一片茶叶,您瞧?

韩林接过茶叶,凑近看——叶底泛着不自然的褐,像被谁拿烟熏过。他抿了一口,茶汤入口是苦的,像嚼了把晒干的橄榄,咽下去后喉咙发紧,连舌尖都泛着涩。小丫头凑过来闻了闻茶筐:是雨的问题!我阿婆说,好茶叶要拿山泉水泡,可这茶里有股子铁锈味,像被谁拿生锈的刀砍过!

是雨茧灵的眼泪!小丫头突然喊。她蹲下身,用芦苇秆拨了拨供桌下的积水。水洼里浮着片巴掌大的鳞甲,鳞片上结着冰晶,正蜷缩成一团发抖。是雨茧!韩林认出了它——上个月他在溪边教孩子们捉鱼,曾见过这只总爱蹲在鹅卵石上唱歌的小精灵。它的歌声像溪水撞石头,叮咚叮咚的,孩子们总说能听见叮咚叮咚的声音从水底冒出来。

它定然是被严寒摧残得苦不堪言!虎子将竹耙狠狠地往地上一戳,仿佛那是他心中的愤恨,我家灶膛烧得正旺,要不把它搬回去?雨茧闻言颤抖得愈发厉害了,身上的冰晶如雪花般飘落:不可……雨潭堵住了泉眼,我冷得如坠冰窖,难以唱出悦耳的歌声……雨潭?韩林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用芦苇秆轻轻拨弄着雨茧身下的冰面。冰层突然地裂开一条缝隙,犹如被利斧劈开一般,露出底下浑浊的黑水——那是一条被冰封的溪流,原本应如灵动的玉带般潺潺流淌的水,此刻却像被施了魔法的绳子,将泉眼紧紧地缠住。雨茧蜷缩在冰缝旁,身上的冰晶随着黑水的寒气如瘟疫般蔓延,越结越厚,眼看着就要被冻结成一座冰雕了。必须把雨潭融化!小丫头的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宛如夜空中璀璨的星辰,我奶奶烤红薯时,用稻草裹着烤,那热度简直能温暖整个寒冬!她转身如离弦之箭般往山坳飞奔而去,不一会儿便抱着一捆稻草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发辫上的松针在她的体温下融化了,如晶莹的泪珠般滴落在冰面上,一声瞬间凝结成冰。我来烧火!虎子迅速捡了一堆枯枝,用火折子轻轻一点,火焰便如火龙般腾空而起,舔舐着枯枝,火星子如烟花般炸开,然而它们落在冰面上却如飞蛾扑火般立刻熄灭,只留下一缕袅袅的白汽。雨茧似乎感受到了些许温暖,身上的冰晶如春天的积雪般慢慢融化了一些,露出底下淡蓝的身躯,宛如一块散发着神秘气息的会呼吸的水晶。

“尚不足!”韩林轻抚雨茧,其凉如玉石。他褪去自己的棉袍,铺于冰面之上,又将装茶的陶罐纳入怀中捂热,“小女,速将你怀中野豌豆取出!”小女即刻将豆荚递入他手中——豆荚依旧冰凉,然豆粒却坚硬如小石子,“咔”地磕于陶罐之上。“以体温捂之!”韩林将豆荚紧贴于雨茧身侧,自身亦紧挨着雨茧坐下。老龟缓缓爬来,将龟甲贴于雨茧另一侧,龟壳上的水痕融化些许,渗出些许浅绿汁水,于冰面上勾勒出蜿蜒曲折之线。虎子将火堆移近,枯枝“噼啪”爆裂,火星溅于雨茧四周,仿若降下一场星雨。“尚有欠缺!”小女忽而高呼。她扯下自身蓝布裙,裹于雨茧身上,发辫上的碎发沾着汗珠,“吾阿娘言,蓝布可聚水!”裙角方裹上,雨茧身上的冰晶便“唰”地消融大半,显露出底下半透明之身躯,宛如一片会飞的琉璃。“观之!”虎子指向雨潭。冰层之下传来“咕嘟咕嘟”之声,黑水开始翻滚,将冰缝撑得愈来愈大。雨茧微微蠕动,口中吐出个亮晶晶的泡泡——此次泡泡中裹着一滴清水,于阳光下闪烁着光芒,落于冰面之上,“滋啦”一声便消融了,然于冰缝中渗出股暖意,将周遭的冰皆捂软了。

“是雨茧的歌!”小丫头面色凝重地指着雨茧的嘴巴。它的嘴唇微微颤动,虽无声息,却有细密的水纹在空气中缓缓荡漾开来,仿若在吟唱一首未完成的歌谣。泡泡愈发增多,从它口中源源不断地涌出,每个泡泡皆包裹着清水,坠落于冰面之上,化为条条细流,顺着冰缝流向泉眼。“它在唱歌!”韩林猛地回过神来。他拾起一块石头,缓缓地敲击着冰面。冰面发出低沉的“嗡嗡”声,与雨茧的歌声相互呼应,震得冰缝中的细流愈发湍急。雨茧的歌声愈发清晰,宛如竹叶轻拂竹枝,沙沙作响,孩子们神情肃穆地围拢过来,轻声跟随着调子哼唱起来。

成功了!虎子欢呼着跳起来,火堆地窜起老高,火星子炸开,照亮了每个人的脸。雨茧绕着泉眼飞了三圈,每飞一圈就吐出一串泡泡,泡泡里裹着的清水落进泉眼,把堵在泉眼里的黑水冲得七零八落。泉眼终于一声响,清亮的溪水喷涌而出,在阳光下闪着金芒,像撒了把碎钻。

“它在道歉呢!”小丫头满脸笑容地看着雨茧,然后轻轻地戳了戳它的小脑袋,仿佛在和它交流一样。雨茧似乎听懂了小丫头的话,“簌簌”地叫了一声,像是在回应她。接着,雨茧小心翼翼地用它那小巧的嘴巴叼起一片鹅卵石,然后轻轻地放在了韩林的手心里。

韩林惊讶地看着手心里的鹅卵石,只见上面的冰花如同有生命一般,迅速地渗进了他的皮肤里。瞬间,他感觉到一股凉意从掌心传来,就好像握着一块会呼吸的玉一样,凉丝丝的,让人感到十分舒适。

“看!”就在这时,虎子突然指着后山,兴奋地喊道。韩林和小丫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原本干裂得如同蜘蛛网一般的泥土,此刻正在“滋滋”地吸收着溪水。那些裂开的土块就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慢慢地合拢在一起,露出了底下湿润的土层。

而在不远处的坟头草,也像是被雨水滋润过一般,原本蔫巴巴的叶子开始微微颤抖起来,茎秆也挺得笔直,仿佛在展示着自己的生机与活力。叶片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小丫头见状,开心地笑了起来,然后像一只小兔子一样,轻盈地蹲在了田埂上。她手中拿着一根芦苇秆,轻轻地逗弄着水里的小蝌蚪。那些小蝌蚪们似乎也感受到了小丫头的善意,欢快地甩动着它们的小尾巴,跟随着雨茧的歌声,在水中游来游去,好不惬意。

老龟驮着枇杷爬过来,龟壳上的水痕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撒了把碎玉。小丫头抱着半筐笋芽坐在他腿上,雨茧停在她的发辫上,用翅膀给她扇风。虎子在院子里生起火堆,火苗舔着锅底,锅里煮着春菜粥,香气混着笑声,混着溪水的叮咚,混着笋芽的清香,在空气里酿成坛最浓的酒。

“先生,”小丫头凝视着溪水,沉声道,“你瞧,彩虹!”远方的山坳中,彩虹宛如一座桥,稳稳地横跨在溪水之上。桥的这端是干涸的后山,另一端是润泽的梯田,桥身上挂满水珠,每一滴都蕴含着雨茧的歌声,沙沙簌簌地坠入溪中。“那是雨茧的歌,在天上盘旋了一番。”韩林轻抚着胡须,缓声道,“它预示着,今年的清明,将会比往昔任何一年都要甜美。”

暮色渐浓时,韩林坐在祠堂的廊下喝茶。老龟趴在他脚边打盹,龟壳上的水痕在夕阳下泛着暖光。小丫头抱着笋芽坐在他腿上,雨茧蹲在他肩头,用翅膀拨弄他的胡须。虎子在院子里生起火堆,火苗舔着锅底,锅里煮着春菜粥,香气混着笑声,混着溪水的叮咚,混着笋芽的清香,在空气里酿成坛最浓的酒。

“先生,您快看呐!”小丫头兴奋地指着天空,眨巴着大眼睛,满脸好奇地问道,“今年的云彩怎么这么软啊?就好像一样呢!”

顺着小丫头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山坡上,几株桃树正傲然挺立在潺潺流淌的溪水畔。那满树盛开的桃花,如同一团团燃烧的火焰,热烈而奔放。花瓣上沾着溪水的润泽,宛如给那红绸子般的花朵点缀上了一把晶莹剔透的碎钻,更显得娇艳欲滴,美不胜收。

虎子见状,像一阵风似的飞奔过去,身手敏捷地折下了一枝桃花。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这枝桃花,仿佛它是一件稀世珍宝,然后轻轻地将它插在祠堂的窗棂上。那枝桃花在微风中摇曳生姿,花瓣如雪般飘落,轻轻地落在水面上,仿佛给那平静的水面增添了一朵鲜艳的红花。

就在这时,一只老龟慢悠悠地驮着一串金黄的枇杷爬了过来。它那布满岁月痕迹的龟壳上,还残留着一些水痕,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随着老龟的移动,龟壳上的水痕渐渐化开,渗出的汁水在地上画出了一幅奇妙的画卷。

这幅画卷中,有晶莹剔透的雨茧,有活泼可爱的小蝌蚪,还有韩林和小丫头手举着嫩绿的笋芽,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而在这画面的上方,系统光幕若隐若现,仿佛在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突然,光幕上闪现出一行小字:【雨茧破冰,清明生暖】。

夜风裹着艾草香吹来,吹得祠堂的幡旗哗啦啦响。韩林望着天边的圆月,突然明白:这清明的暖,不是为了让人躲在屋檐下,而是为了让每一滴雨都唱着歌落进泥土,让每一棵草都喝饱了水,让每一张笑脸都像春菜粥一样,甜得能抿掉眉毛。

夜渐深时,韩林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他变成只雨茧,正蹲在鹅卵石上唱歌。溪水哗啦哗啦地流着,带着他的歌声,灌溉着干渴的后山。小丫头蹲在田埂上,用芦苇秆逗着水里的小蝌蚪,蝌蚪们甩着尾巴,跟着他的歌声游来游去。老龟驮着枇杷在后面爬,龟壳上的水痕闪着光,像在写首没写完的诗。而远处,王阿公的茶摊飘着香,孩子们的笑声像串跳跃的银铃,混着溪水的叮咚,像首最温暖的歌。

次日清晨,小丫头举着株笋芽跑来找韩林:先生!张婶说,今早的笋芽嫩得能掐出水!韩林接过笋芽,凑近闻了闻——笋叶上沾着溪水的润,混着泥土的香,像把小春天,从舌尖甜到心里。

看来,韩林摸着胡子笑,今年的清明,要甜过以往任何一年了。

溪水仍在哗啦哗啦地流着,带着雨茧的歌声,流向更远的山坳。那里有刚冒头的春笋,有正抽芽的老梅,有蹲在田埂上笑的孩子们——而所有的一切,都在说:春天来了,带着雨茧,带着星光,带着最温柔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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