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赵鹤归来见丹方，狂喜之下备药材
丹房之内，地火幽幽。
那卷雪蚕丝织就的丹方，静静躺在炉口的石台上，仿佛一件精致的艺术品，而非致命的凶器。叶染指尖的余温尚在，那句低语的尾音，似乎还缠绕在玄火炉升腾的热浪里，未曾散去。
“柳如烟……”
她喜欢这个名字在唇齿间滚动的触感，像品尝一道开胃的甜点，预示着接下来一场丰盛的飨宴。
就在这份冰冷的愉悦即将彻底占据她的心神时，丹房厚重的石门，被人从外面用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猛地推开。
“轰——”
门板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一道流光裹挟着强劲的气流冲了进来，将石台上那卷轻薄的丹方吹得翻飞而起。
叶染眼神一凝，身形微动，探手在半空中一捞，便将那卷丹方稳稳地抓回了手中，顺势藏入宽大的袖袍之内。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丫头！丫头你看为师给你取来了什么宝贝！”
人未站稳，声已先至。赵鹤一脸红光满面，像个抢到糖吃的孩子，兴冲冲地跑到叶染面前，摊开了自己的手掌。
他的掌心之中，悬浮着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那珠子通体湛蓝，内部仿佛有流光在缓缓转动，丝丝缕缕的寒气从中溢出，竟将周围地火的燥热都压下去三分，整个丹房的温度都为之下降，变得清爽宜人。
“北海冰魄珠！”赵鹤的声音里满是得意，“这可是为师压箱底的宝贝！有它在旁，可保你炼丹时心神清明，不为外魔所侵，更能中和地火的烈性，最适合你这初学者了！”
叶染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副被惊呆了的表情，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那颗价值连城的宝珠，嘴巴微张，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的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赵鹤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正准备再吹嘘几句这珠子的来历，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叶染藏在袖中的手，以及那露出来的一角白玉轴头。
“嗯？你袖子里藏着什么？”赵鹤的眼神何其锐利，他立刻察觉到了不对。
叶染像是被抓住了错处的小动物，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将手往身后缩了缩，脸上血色尽褪，显得慌乱无比。
“没……没什么，师父……”她的声音细若蚊蚋，眼神躲闪，不敢与赵鹤对视。
她越是这般遮掩，赵鹤便越是好奇。他眉头一皱，板起脸来：“拿出来！鬼鬼祟祟的，成何体统！莫不是又有人欺负你了？”
在这位新晋师父的威严之下，叶染“不情不愿”地，慢吞吞地，从袖中取出了那卷雪蚕丝丹方。她双手捧着，低着头，那副模样，仿佛捧着的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是……是柳如烟师姐派人送来的……”她小声解释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和不知所措，“说是……庆贺我拜入师父门下，特意送来的贺礼。弟子……弟子不敢乱收，可又怕驳了圣女姐姐的面子……”
“柳如烟？”赵鹤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一把将那卷轴拿了过来，嘴里嘟囔着，“那丫头片子能有什么好东西送你？无非是一些华而不实的……”
他的话，在展开卷轴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丹房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只剩下地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赵鹤那陡然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卷轴开头的四个朱砂小楷上——“九窍金丹”。
赵鹤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初只是手指，然后是手臂，最后，是整个身躯。他那张平日里不怒自威的脸，此刻的表情精彩到了极点。先是错愕，然后是不可置信，紧接着，那份不可置信化为了狂喜，一种近乎癫狂的狂喜。
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眼球上布满了血丝，仿佛要将那卷轴上的每一个字都吞进肚子里去。
“九窍……金丹……是真的……这笔迹，这朱砂的成色……是前朝丹道大家‘墨渊子’的真迹！错不了！错不了！”他像是疯了一样，用一种梦呓般的语调喃喃自语。
叶染站在一旁，垂着眼帘，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只是那微微颤抖的肩膀，显示出她此刻的“害怕”。
突然，赵鹤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叶染，里面燃烧着两簇疯狂的火焰，把叶染都“吓”得后退了半步。
“丫头！你！你是为师的福星！是整个天衍宗丹堂的福星啊！”
他一把抓住叶染的肩膀，用力摇晃着，口水喷得叶染满脸都是。
“哈哈哈哈！九窍金丹！失传千年的九窍金丹！居然让老夫给等到了！柳如烟那丫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送出的是何等逆天的至宝！她就是个蠢货！一个捧着金饭碗要饭的蠢货！”
赵鹤在丹房里来回踱步，时而仰天大笑，时而低头看着丹方痴笑，状若疯魔。他一会儿摸摸这边的药柜，一会儿又拍拍那边的丹炉，仿佛整个丹房都因为这张丹方而变得神圣起来。
叶染默默地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心中对这条蠢龙的评价，又加深了几分。
看来，不止龙是蠢的，这世上的很多人，在面对自己无法抗拒的诱惑时，智商都会直线下降。
疯了半晌，赵鹤总算稍微冷静了一点。他再次将丹方展开，逐字逐句地研究起来，嘴里念念有词。
“紫河车为君，七星草为臣……妙啊！这配伍，简直是神来之笔！”
“火候九转九还，以地心烈火淬炼凡胎，化神魂为金丹……大手笔！真是大手笔！”
叶染看准时机，怯生生地走上前，伸出纤细的手指，指了指丹方末尾那两个毫不起眼的辅药。
“师父……弟子愚钝，”她的声音轻柔，带着求知的好奇，“这‘鬼臼’与‘伴月花’，似乎都是些寻常药材，为何会出现在这等神妙的丹方之中呢？它们……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这个问题，像是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赵鹤的话匣子。
他猛地一拍大腿，看着叶染的眼神里充满了赞许：“问得好！问到点子上了！丫头，你可知，这整张丹方，最精妙、最画龙点睛的一笔，就在这两种药材之上！”
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了为人师表的架势，开始了他滔滔不绝的讲解。
“寻常丹师，只知鬼臼性寒有微毒，常弃之不用。却不知其至阴之性，若用得好了，恰好能中和几味主药的燥烈之气，使得药力更加纯粹温和！而这伴月花，能引月华之力，月华为天下至阴至纯之物，用它来调和鬼臼的阴毒，再与主药的阳刚之力相济，便能在丹炉之内，形成一个完美的阴阳循环！”
赵鹤越说越兴奋，唾沫横飞。
“你想想，地心烈火为阳，月华为阴，鬼臼之寒为阴，主药之烈为阳！阴阳相济，水火交融，在九转九还的煅烧中，所有药力被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最后才能凝结成那超凡脱俗的‘九窍金丹’！这不是神来之笔是什么？这是天道！是丹道至理啊！”
他激情澎湃地挥舞着手臂，将柳如烟那套杀人于无形的毒计，用一种近乎崇拜的语气，完美地剖析了一遍，并将其奉为圭臬。
叶染安静地听着，脸上挂着崇拜与恍然大悟的神情，心中却早已笑开了花。
不错，分析得头头是道，可惜，全错了。
但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原来如此……弟子受教了！”她对着赵鹤深深一拜，姿态恭敬到了极点，“师父的丹道造诣，真是让弟子望尘莫及。”
这一记马屁，拍得赵鹤通体舒泰。他捋着胡须，哈哈大笑：“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笑罢，他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而庄重。他小心翼翼地将丹方卷好，郑重地交到叶染手中。
“丫头，此丹方，是天赐的机缘！为师决定了，我们即刻开炉，炼制这‘九窍金丹’！”
“啊？”叶染“惊呼”一声，脸上满是惶恐，“师父，不可！这丹方太过贵重，弟子修为低微，怎敢……怎敢轻易尝试？万一……万一炼废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怕什么！”赵鹤眼睛一瞪，“有为师在，还能让你炼废了不成？这不单单是炼丹，更是你踏上丹道巅峰的最好机会！为师要让全宗门的人都看看，我赵鹤的徒弟，是何等的天纵奇才！”
他根本不给叶染拒绝的机会，转身便如同一阵风般，在丹房里刮了起来。
“药材！对，药材！”
他冲到一排排整齐的药柜前，像是巡视自己领地的君王。
“三百年份的紫河车，拿最好的那一株！”
“七星草，必须是沾过晨露，叶片上七星纹路清晰可见的上品！”
“鹿衔芝……去，把老夫洞府里那块千年芝王取来！”
他一边高声喊着，一边自己动手翻箱倒柜。玉瓶、木盒、石罐被他粗暴地打开，各种珍稀药材的香气在丹房中弥漫，交织成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异香。
很快，丹方上的大部分主药，都被他堆在了炼丹台之上，每一株都灵气逼人，价值连城。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药材清单的末尾。
“鬼臼，伴月花……”他沉吟片刻，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这两样东西，丹堂的库房里虽然有，但品质都一般。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为师得亲自去一趟‘百草园’，采摘最新鲜的！”
说罢，他将那颗“北海冰魄珠”塞进叶染手里，又叮嘱道：“你在这里看好药材，熟悉一下药性，千万不要乱动！为师去去就回！”
话音未落，他的人已经化作一道火光，消失在了丹房门口，只留下一句回音在空中飘荡。
“丹成之日，老夫要让柳如烟那丫头悔得肠子都青了！哈哈哈哈！”
狂放的笑声渐行渐远，丹房重又恢复了安静。
叶染掂了掂手中冰凉滑润的北海冰魄珠，又摸了摸袖中那枚散发着持续暖意的龙魂暖玉。
冰与火，守护与杀机。
有趣。
她的目光，缓缓落在那一堆流光溢彩、价值连城的珍稀药材之上，最终，定格在了那两个空出来的、等待着被填补的位置上。
鬼臼，伴月花。
毒药的引子，已经备好。
这场大戏的舞台，也已经搭起。
现在，只等那位兴高采烈的主角，亲手将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两味“毒药”，恭恭敬敬地请上台了。
叶染的嘴角，无声地勾起。
柳如烟，你一定想不到吧。
你处心积虑送来的毒药，很快，就会变成一炉香飘十里、人人艳羡的“神丹”。
而我，会亲手将它捧到你的面前。
就是不知道，丹成之后，第一个品尝这“神丹”的人，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