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柳玉容计谋落空,反噬自身引猜疑
前往相府的鸾驾马车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咯噔”声,像在为这趟沉闷的行程数着节拍。桂嬷嬷僵坐在对面的小凳上,眼观鼻,鼻观心,活像一尊庙里的木雕。只是她那紧紧抿着的、几乎要绷成一条直线的嘴唇,以及偶尔控制不住抽动一下的眼角,暴露了她内心的翻江倒海。
她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是十拿九稳的局,怎么就被那个小丫头片子三言两语给搅了?那幅该死的绣品,那碗该死的汤药,还有那个叫林晚的贱丫头……一环扣一环,倒像是她们这边才是那上蹿下跳、丑态百出的戏子。
苏浅月靠在厚实的软垫上,姿态柔弱,像一株被风雨摧残过的兰草,蔫蔫的,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她一手无意识地搭在小腹上,另一只手轻轻绞着袖口的流苏,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破碎又无助的气息。
“唉……”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在狭小的车厢内响起。
桂嬷嬷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皮掀开一条缝,警惕地望过去。
苏浅月仿佛只是无意识地抒发了一下情绪,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侧过脸对着车壁,声音轻得像梦呓:“人心……怎么就这么难测呢?”
这话像一根针,不偏不倚地扎进了桂嬷嬷的心里。她瞬间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后脑。这话是在说谁?说那些造谣的百姓?还是在说别的什么人?
她不敢接话,只能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马车终于在相府门前停稳。
车帘掀开,外面明亮的光线涌了进来,苏浅月不适地眯了眯眼。青禾连忙扶着她,半搀半抱地将她带下马车。
相府门口的仆妇下人们早已跪了一地,但他们看向皇后的眼神,却不再是单纯的敬畏。那里面混杂着好奇、同情,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探究。京城里的风言风语,他们自然也听说了。前一刻还在议论这位皇后娘娘如何不通俗务,后一刻宫里就传出消息,说娘娘不仅才华出众,还将技艺无私传授给寒门学子;不仅心细如发,连远在相府的幼弟都时时挂念。
这反转来得太快,让所有人都觉得,这背后定有文章。
苏浅月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她脚步虚浮,脸色苍白,每走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一个“被流言中伤、又受惊过度”的脆弱形象,刻进了每一个人的眼里。
刚进二门,就见苏哲大步迎了出来。他穿着一身暗青色常服,面色沉肃,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尺子,在苏浅月身上来回地刮。他审视着她的苍白,她的虚弱,再对比从宫里听来的、关于那幅兰草绣品和汤药的只言片语,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臣,参见皇后娘娘。”他躬身行礼,语气不带半分温情。
“父亲免礼。”苏浅月的嗓音沙哑,她挣开青禾的手,想对苏哲行个家礼,身子却晃了晃,险些栽倒。
苏哲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把,触手是女儿冰凉的手臂,细得仿佛一折就断。他心头莫名一跳,那股审视的严厉,不知不觉就淡了几分。
“身体不适,就免了这些虚礼。”他沉声道,随即吩咐下人,“去把夫人……扶出来。”
他说的是“扶”,而不是“请”。
柳玉容的院子里,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汤药味,混杂着名贵的安神香,非但没让人觉得安宁,反而更添几分压抑的烦闷。床幔低垂,光线昏暗,整个房间像一个密不透风的茧,将柳玉容包裹在其中。
苏浅月被扶着走进去时,柳玉容正靠坐在床头,由丫鬟伺候着喝水。她穿着一身素净的寝衣,头发松松地挽着,脸上未施粉黛,确实是一副病容。只是那双眼睛,在看到苏浅月的那一刻,迸射出的光芒却锐利如鹰,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月儿……你来了……”柳玉容的声音气若游丝,她挣扎着要起身,却被旁边一个眼生的丫鬟按住了。
“母亲病着,快躺好。”苏浅月连忙上前几步,脸上满是焦急与担忧,她拉过床边的一张绣墩坐下,主动握住柳玉容的手,“都是女儿不孝,竟让母亲忧心至此。”
她的手温热柔软,衬得柳玉容的手愈发冰冷。
柳玉容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眼中泛起水光,一副慈母心肠:“傻孩子,这怎么能怪你。我听说了外头那些混账话,气得我……咳咳……气得我这心口就堵得慌。我们月儿是何等金枝玉叶,怎能由着那些泥腿子这般污蔑……”
她说着,便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
苏哲站在一旁,冷眼看着。
苏浅月连忙起身,又是替她抚背,又是端茶递水,急得眼圈都红了:“母亲快别说了,都是些无稽之谈,不值当您为此气坏了身子。是女儿不好,是女儿的错……”
她说着,眼泪就断了线似的往下掉,那模样,比窦娥还冤。
“母亲柳氏说的是,都怪女儿愚笨,学不好女红,理不清家事,给相府蒙羞了。”她哽咽着,声音里满是自责与委屈,“女儿……女儿有罪。”
柳玉容看着她这副彻底崩溃的模样,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只要苏浅月心防已破,那清风观之行,便是她的死期。
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嘴上却愈发温柔地安慰:“好孩子,不哭,不哭。有母亲在,谁也欺负不了你。那些事都过去了,你只要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这场母慈女孝的戏码,演得情真意切。
然而,一旁的苏哲却看得心头火起。
他不是傻子。宫里的风声,府里的动静,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谣言从何而起?为何偏偏在皇后出宫前闹得沸沸扬扬?为何皇后一反击,柳玉容就“恰好”病倒了,还非要见这一面?
再看眼前,一个哭得肝肠寸断,一个“病”得奄奄一息,两人你来我往,倒像是在合力演一出戏给自己看。
苏哲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这个女儿,从破庙捉奸那日开始,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她会这么容易就被几句谣言击垮?
他忽然想起那幅技惊四座的兰草绣,想起那张条理清晰、考虑周全的药方。一个能教出那样的学生、能写出那样的药方的人,会是眼前这个只会哭哭啼啼的蠢妇?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
除非……她也是在演戏。
演给谁看?演给柳玉容看,更是……演给自己看。
苏哲的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如果苏浅月是在演戏,那她图谋的又是什么?而柳玉容,在这场戏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够了!”
苏哲一声低喝,打断了这令人作呕的母女情深。
柳玉容和苏浅月都吓了一跳,齐齐望向他。
只见苏哲脸色铁青,他先是冷冷地瞥了一眼床上的柳玉容,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你病了,就给本相好好养病!少操心些不该你操心的事!”
这话,已经近乎警告了。柳玉容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随即,苏哲转向苏浅月,神色稍缓,但依旧严厉:“你也是!身为皇后,一国之母,为几句市井流言就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你母亲沈兰芝的傲骨,你学到哪里去了!”
他嘴上在训斥,但话里的意思,却是在点醒她。
苏浅月像是被骂懵了,愣愣地看着苏哲,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身体一软,直直地向后倒去。
“娘娘!”青禾惊呼一声,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苏浅月已经闭上了眼睛,脸色白得像纸,已然是“昏”了过去。
“传府医!”苏哲心中一紧,也顾不上再追究,立刻下令。
一场探病,最终以皇后“悲伤过度、气急攻心”而昏厥收场。
柳玉容躺在床上,看着那片混乱,气得浑身发抖。她精心设计的试探,又一次落了空。非但没能拿到确切的把柄,反而引得苏哲对自己起了疑心!刚才苏哲那个眼神,分明是在怀疑她!
她狠狠地掐着掌心,将所有的怨毒都归结到了苏浅月身上。
小贱人,等着吧!等到了清风观,就是你的死期!
另一边,苏浅月被安置在了她出嫁前的“汀兰水榭”。
府医诊过脉,只说是心神激荡,开了些安神的方子便退下了。苏哲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青禾在内室伺候。
房门一关上,原本“昏迷不醒”的苏浅月,便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眸中清澈一片,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脆弱与迷茫。
她坐起身,端过青禾递来的温茶,轻轻吹了吹。
【成功引苏哲猜疑,动摇柳氏根基,委屈币+300】
【苏哲信任度+50,相府掌控力微弱提升】
听着脑海里的提示音,苏浅月唇角微扬。苏哲生性多疑,今天这颗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柳玉容的好日子,就算到头了。
不过,这些都只是开胃菜。
她放下茶杯,正要复盘明日清风观的计划,就在此时,脑海中那根无形的「缚灵丝」猛地一颤,传来一道前所未有的清晰讯息。
它没有找到那个来去无踪的杀手,却循着那柄窄刃匕首残留的、最细微的气息,一路追溯,最终停留在京城西郊的一家铁匠铺。
那家铺子,明面上是给附近的农户打造锄头镰刀的。但「缚灵丝」穿透了地表,感知到了铺子地窖深处,一个被小心收藏起来的、用于锻造兵器的模具。
那模具的底部,烙印着一个极其特殊的徽记。
一只盘踞着,仿佛在等待时机、随时准备亮出毒刺的——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