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极寒瞬间淹没了陆砚舟。
那不是寻常暴风雪的冰寒，而是一种能冻结思维、凝固血流的、源自空间乱流本身的绝对低温。失重的眩晕感如同冰冷的海水灌入头颅，每一个细胞都在无声尖叫。他残破的身躯被无形巨力裹挟着，在彻底破碎的矿坑空间崩塌形成的、充满空间碎片的非欧几何通道中，如同被卷入巨兽胃囊的残渣，疯狂旋转、碰撞！
砰！咔嚓！
左肩狠狠撞在一块飞掠而过、边缘锋锐的半透明空间碎片上，剧痛撕心裂肺，骨头碎裂的声音在耳膜内炸响，又被外面扭曲空间撕扯出的、如同亿万玻璃摩擦切割的刺耳尖啸所淹没。右臂的污秽红光侵蚀被这极致低温与空间撕扯暂时压制，但代价是冻伤般的麻木感正沿着血管急速蔓延，肌肉组织僵硬得仿佛下一刻就会寸寸崩裂！
怀中那具冰冷、沉重、如同被强行拼接起来的瓷器般的躯体，在高速旋转碰撞中更加剧了负担。慕景沫的残躯像一段失去生命的朽木，每一次碰撞都发出沉闷而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残留的、被冻结的黑色污血块簌簌掉落，瞬间被混乱的能量流湮灭。那点曾经被点燃的暗银微斑，已被彻底掩盖在焦痂、冰晶与翻卷的皮肉之下，再无一丝光泽，唯有她胸腔深处传来的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可感知的震颤，微弱如风中残烛，证明着某种顽强的、非人的韧性尚未彻底熄灭。
不能晕！死都不能晕！
陆砚舟仅存的左眼死死大睁，眼球表面几乎要冻裂。视野里一片光怪陆离：破碎的空间碎片折射着矿坑深处残留的混乱能量，投射出无数扭曲拉伸的、毫无逻辑的光带和残影，比最疯狂的万花筒更令人精神错乱。他拼命调集着濒临枯竭的意志力，对抗着那要将灵魂都冻结剥离的寒意与眩晕，唯一清晰的念头只剩下一个字：
冲！冲出去！
这个被矿坑崩塌撕开的混乱通道绝非善地！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能量磨盘，任何物质、包括空间本身，都在被高速旋转的乱流切割、研磨、湮灭！停留一秒，身体和精神都会被这混乱的法则彻底分解！
前方！视野尽头那一点冰冷死寂、却又代表着自由与可能的——矿坑上方被撕裂的、风暴肆虐的夜空！那是唯一的出口！
轰隆！一道漆黑的、由纯粹空间湮灭形成的裂缝无声无息地从他头顶掠过，其边缘散发出的法则消亡气息让陆砚舟的头皮瞬间冻麻！他几乎本能地将怀中的慕景沫残躯往上一托，用自己断裂的臂骨和更为宽阔的背脊迎向那擦身而过的死亡之刃！
嗤啦！
破碎的防寒外装如同被高温烙铁划过，瞬间化为飞灰！后背一阵刺骨的冰冷和灼痛交织传来！皮开肉绽！但骨头还在！脊椎未断！
代价是旋转的轨迹被强行改变，整个人如同被重锤砸飞的皮球，加速翻滚着撞向通道边缘一片剧烈扭曲、如同凝胶般粘稠的不稳定空间壁垒！
砰！嗤——
身体如同嵌入粘稠的沥青！恐怖的吸附力瞬间包裹全身！撕裂、冰冻、解离……多重法则的碾压感同步袭来，远比刚才飞掠而过的空间裂缝更可怕！像被投入了缓慢搅拌的混凝土搅拌机！
“呃啊啊——！” 陆砚舟喉咙里发出被极寒冰封住的嘶吼！断裂的骨茬在粘稠的壁垒中搅动，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他的右臂溃烂的伤口被这粘稠的、带有腐蚀性的空间之力猛地浸泡，污秽红光被压制到了极限，但那被转化的皮肤肌肉几乎要被强行剥离下来！冰冷刺骨的空间腐蚀混合着伤口原本的灼烧侵蚀之痛，几乎让他当场昏厥！
走！！挣脱！！
他猛地咬碎牙关，口腔瞬间灌满铁锈味的冰碴！左臂死死箍紧慕景沫残躯，仅存的左腿蜷缩，然后爆发出体内最后残存的力量，狠狠蹬向那粘稠的壁垒！
噗！
如同破开某种实质性的、冰冷的血肉组织！粘稠的壁垒被踹出一个凹坑！阻力大得惊人！但同时，那股吸附力也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松动！
就是现在！
借着这一蹬的反作用力和通道内紊乱的气流，陆砚舟的身体如同离弦的箭——不，更如同弹弓上射出的石子！强行从那片恐怖的粘稠空间壁垒中挣脱出来！带起一蓬细碎的、如同空间本身血肉被撕下的、闪烁着微弱寒芒的“碎屑”！
冲！
距离那个漆黑的、风暴呼啸的裂口！似乎近了！
凛冽的寒风带着冰雹般的碎雪粒子，如同高速飞射的钢珠，已经能砸在脸上！带来尖锐的刺痛！自由的气息混合着残酷的冰冷！
就在这曙光初现的刹那——
一道冰冷的、非自然的光！
如同蛰伏于空间乱流阴影中的毒蛇，骤然亮起！
不是来自崩塌矿坑下方，也不是来自出口外的夜空！
而是来自陆砚舟身侧——那片因为矿坑塌陷而撕裂、如同漂浮在乱流中的浮冰般的破碎空间残片之后！一道极其凝聚、不含任何情感波动的幽蓝色光流，毫无征兆地激射而出！速度超越了思维反应的极限！
目标——被陆砚舟紧紧护在胸前的慕景沫残躯！那道隐藏在翻卷焦痂下、此刻如同风暴中心磁石般吸引攻击的核心位置！
快！太快！
陆砚舟的残存意识甚至来不及“看到”攻击的来向！肌肉尚未传递出反应的信号！那幽蓝的死光已近在咫尺！他能感觉到的，只有被那光流锁定瞬间，全身血液几乎冻结的警兆！远超通道本身的寒意！
躲不开！自身和怀中的重量在高速旋转中被空间乱流束缚，根本无法规避！
硬抗？！用什么抗？！用后背？那幽蓝之光凝聚到极致，感觉能洞穿一切！自己那破败的脊背和怀里那具濒临彻底崩溃的残躯，在这一击下只会如同薄纸般同时破碎！
唯一的依仗……
陆砚舟的眼球在极寒中猛地向外凸出！大脑在冰封的痛苦中，被这致命的偷袭刺激得迸发出前所未有的、超越极限的疯狂！不是思考！是纯粹的、赌上一切的本能驱动！
他护在慕景沫胸前的那条已经骨肉破碎、几乎废掉的左臂——那条曾经试图点燃鲜血的手臂！——在那幽蓝死光临体的瞬间！不再是遮挡！
而是猛地向外——一甩！
如同扔出一样沉重的、累赘的、但又不可或缺的保护性缓冲物！慕景沫的残躯被这股爆发式的推力，狠狠推向身体右侧！
几乎同时！那道冰冷的幽蓝死光，擦着陆砚舟因为抛出动作而前倾的左肋外侧，狠狠刺入！位置，恰好是刚才慕景沫所在的空间！
撕拉——！
一声布帛被锋利刀刃刺穿的轻响！陆砚舟肋下那原本就被空间乱流撕扯得残破的衣物瞬间汽化！一道深深的血槽骤然翻开！皮肉焦黑碳化！深可见骨！但那致命光束的核心能量并未炸开！大部分险之又险地随着慕景沫被强行“丢开”的残躯方向射去！
噗！！
光流击中了目标！但并非慕景沫的身体！
那道光在即将彻底击中慕景沫腰腹的刹那——那处焦痂覆盖、残躯上看似最脆弱的一环——某种隐藏其下的东西被这高度凝聚的能量瞬间激发！
啪！咔！
一声类似精密仪器过载跳闸的脆响！
慕景沫腰侧那片本就破败不堪的焦黑皮肤下，如同有无数细小的银针被瞬间激活！微不可察的、极其细碎的电弧状光芒在焦痂深处一闪即逝！旋即迅速熄灭！但正是这瞬间的抵抗，形成了一道微弱却极度凝练的能量偏折场！如同打在倾斜光滑钢板上的子弹！
那道冰冷的幽蓝死光轨迹被强行拨偏了分毫！
噗嗤！
光束没有穿透要害，却狠狠贯入了慕景沫原本就焦枯撕裂的侧腹，撕开一个茶杯口大小的焦黑孔洞！没有血液，只有被瞬间高温烧焦碳化的焦臭味混合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某种绝缘材料烧熔的异味弥漫开来！
“呜呃……”慕景沫残破的躯体如同被雷殛般剧颤了一下！一声更加微弱、带着机械回响般的抽气声从她扭曲的胸腔深处挤出！
偷袭者！
就在那片悬浮的、巨大的空间残片之后！
一个冰冷的、流线型的、约莫三米长的类椭圆结构，如同空间本身凝聚的黑暗造物。它的主体是深邃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漆黑材质，边缘轮廓在乱流中因光学扭曲而模糊不清，毫无装饰或生命特征。此刻，一道约篮球大小的、结构精密且毫无温度的蓝色晶体“眼珠”，正镶嵌在类椭圆结构体的前端，正对着陆砚舟的方向，内里能量光芒高速凝聚，冰冷地准备再次激发！
无声的冰冷杀意，在混乱通道中如同毒蛇吐信！
陆砚舟没有一丝犹豫！
刚才那生死一瞬的偏转，已让他捕捉到偷袭者的方位！对方显然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第二道更凝聚的蓝光已在它前端晶体中成型！
在旋转变向的残骸惯性中，在剧痛和冻伤的双重折磨下，在那幽蓝之光即将彻底亮起的瞬间——
陆砚舟如同负伤的猛兽，喉咙里爆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冰寒的怒吼！
他没有试图闪躲那即将到来的第二道致命射线！他逆着身体翻滚的轨迹，仅存的左腿再次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狠狠蹬在一块飞掠而过、带着锋利棱角的巨大金属矿脉碎片上！碎片在巨力下瞬间化为齑粉！而陆砚舟的身体则借着这股凶猛的反作用力，如同挣脱了束缚的炮弹，以更狂暴的速度，朝着那片悬浮的空间残片！朝着残片后方那个冰冷的类椭圆结构体——疯狂撞去！
没有防御姿态！只有进攻！最原始的、以命搏命的绝杀冲锋！
那冰冷的类椭圆结构体似乎被这疯狂的举动迟滞了一瞬！前端晶体中的蓝光亮度微微一滞！
就在这一滞的刹那！
陆砚舟撞至近前！近到能看到那冰冷晶体中倒映出自己染血的、扭曲如同恶鬼的脸！
距离够了！
他早已蓄势待发的右臂——那条被污秽红光侵蚀、皮肤溃烂肌肉僵硬、却又在极寒和剧痛中勉强维持着一丝连接和一点纯粹意志驱动的残臂！如同从地狱深处甩出的破烂钢鞭！不再试图格挡！不再试图保护！裹挟着高速撞击的全部动能，以及残留其上的、被空间乱流和极寒压制的、却如同死灰般暗沉的污秽红光——狠狠砸向那冰冷的类椭圆结构体！
目标——它那镶嵌着“眼珠”的精密蓝色晶体结构！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任何余地！
带着空间飞旋的万钧巨力！带着血肉模糊的残破臂膀！带着如同即将炸裂的、濒死的疯狂意志！那拳头狠狠砸在了光滑冰冷的蓝色晶体之上！
嗡——咔嚓！滋啦啦！！！
一声刺耳至极、仿佛精密仪器被巨锤粉碎的爆响！
粘稠的、闪烁着电火花的蓝色能量浆液猛地从破裂的晶体内部喷射出来！如同冷血生物被打爆眼球喷溅的体液！冰冷的浆液泼溅在陆砚舟溃烂的手臂上，瞬间腾起白烟，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带来新的剧痛！而同时，他拳头残留的污秽红光与这高度凝聚的蓝色能量浆液猛烈对冲、反应、彼此湮灭！
嘭！
巨大的反作用力将陆砚舟狠狠震开！砸向另一侧的空间壁垒！
而那冰冷的类椭圆结构体遭受这凝聚了动能与残留能量的近距离重创，表面光滑的漆黑外壳瞬间向内剧烈凹陷！布满蛛网般的银色裂纹！它内部仿佛发出某种沉闷的、结构崩溃的嗡鸣！前端那破碎的眼珠晶体彻底熄灭！整个结构体在乱流中猛地一震，如同被抽去了核心动力的风筝，翻滚着失去控制地向通道幽深处飘荡沉沦下去！再无追击之力！
通道的轰鸣和风雪声再次成为主旋律。
陆砚舟重重撞上一片相对稳定的空间碎片，又弹开。意识在剧烈撞击、冰冷、剧痛和能量对冲的冲击下已然模糊。肋下和手臂的伤势火烧火燎。怀中的躯体沉重冰冷，侧腹多了一个冒着焦烟与微弱蓝光的空洞。
出口！近了！他仅凭最后的本能，抱紧怀中的重量，如同攀住最后的浮木，在空间乱流的疯狂推送中，向着那唯一的、布满飞雪的黑洞，艰难地蠕动……挪移……冲刺！
就在他整个身体即将完全融入出口那片风雪呼啸的黑暗瞬间——
慕景沫腰侧那片刚刚强行偏折了蓝光的焦黑区域，内部如同熔断的无数细微保险丝突然爆开！发出一阵密集而轻微的噼啪爆响！焦痂被震开一小块！露出了下方——一片密集如蜂窝、约莫掌心大小、内部无数细密的银灰色金属结构完全烧熔、扭曲粘连的残骸！缕缕焦臭混合着淡蓝色的等离子冷却液的烟雾从中袅袅升起！她的躯体也随之发出一阵更为剧烈的、如同短路般的震颤！
陆砚舟没有回头。
风雪如同亿万冰刀的切割，瞬间吞噬了他们！巨大的轰鸣瞬间被空旷寂静的暴雪夜取代！刺骨的寒冷更加纯粹！
失重感再次传来！
向着下方冰封雪埋、深不见底的黑暗！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