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观飞檐下,雨帘如注。
我的郎君是个盖世英雄,他会带着漫天的雨花来寻我……
受伤的巫王婆瘫坐在道观的台阶上,任由雨水打湿了自己的发。
指节因用力攥紧石阶而泛白。她鬓角的银簪歪斜欲坠,发间粘着半片枯黄的银杏叶,蜡黄的面皮在雨水中浮起青黑的血管,像爬满蛛网状的裂痕。
“是你来寻我了嚒?……哈哈哈哈哈哈哈……妖道,你们等着,还有七七四十九天,我的卖力脱就能重生。”
她抚摸着微微凸起的小腹,腰间的骷髅铃铛被雨水浸透,发出浑浊的闷响。
“吵死了,你的卖力脱早就投胎了,再鬼叫,扰了我儿清梦,直接用葫芦卜封住你的嘴巴。”
榛子树树洞的窗棂突然吱呀作响。
一只垂耳兔探出头,耳朵尖沾着新采的夜露,绒毛蓬松如团雪。
它前爪抱着的奶娃娃裹着月牙白襁褓,眉心一点朱砂痣在雨中格外鲜明。
兔子嚼着胡萝卜的动作突然顿住,红眼睛眯成危险的细线。
“我奉劝你,别打青城山的主意,下面封印的东西,不是你能够惹得起的,你这肚子里的阴胎会慢慢地蚕食你的血肉,直至油尽灯枯,何必呢,早些拿掉吧。”
“你撒谎,卖力脱不会骗我的,他走之前对萨满法师发过誓……”
女人的面孔突然变得狰狞,大声咆哮起来。
“你在bb,我可真要动手了。”话音未落,奶娃娃突然吧唧嘴,小胖手在空中抓了抓,襁褓边缘露出一截藕节似的小腿,脚踝上系着枚刻着二字的银铃铛。
这天杀的兔子居然能说话,肯定不是什么善茬,命赊在这儿不值当。
巫王婆踉跄着起身,腹中传来细碎的抓挠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用未长齐的乳牙啃咬子宫壁。
当她摇摇晃晃走过银杏树下时,树冠突然剧烈震颤,无数金黄叶片混着雨水砸在她头上,恍惚间似是漫天雨花。
“冥顽不灵!你说对不对?小卖力脱,咳,等你长大了,还是别再沾染什么因果了,瞧,前世撩疯了一个,你让老母亲怎么对得起东皇的嘱托。”
奶娃子好似听懂了人话,皱起那奶呼呼的小脸,对这句话表示不满。
“哎呦,还是个情种,这女人你是没戏了,造孽太多,会下地狱,不过家里的那个童养媳,倒还可以……”
平行空间的进度条被快速推进到了陈夫人开膛破肚的那一年。
寒冬,外面下着鹅毛大雪,陈夫人好似察觉到自家丈夫虎视眈眈,对肚子里的孩子另有企图,从怀孕起都交于外面同仁堂的老大夫调理安胎。
养在小作坊的柳心儿,皮肤开始出现了青尸斑,再不加快点速度,他们之间的羁绊从此消失殆尽。陈老爷慌了,心一横,将正妻骗至书房。
“郎君,你想做什么,快,快把刀放下,我不介意你外面包养的小妾,你可以……可以把她领回家,只求你……放了我们的孩子……”刀尖越来越近,陈夫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忙拍打门窗求救。
“夫人呐,别敲了,这屋外都是我的人,今儿横竖一刀,不如乖乖躺下,保证留你全尸。”刀起刀落,没有半分犹豫。
“禽兽”一人一狸站在一众凶神恶煞的家丁中冷不丁地发出来声音。
引起了百分之百的回眸,“老爷不禽兽,哪里会有我们这一众禽兽中的禽兽,你们继续,继续听哈。”
众人转过身,我紧握着那透着黑气的玉佩,生怕这怨灵突然发疯跑出来,破坏了剧情。
事实相反,玉佩里除了刚开始冒出那缕邪气,再未发出任何声响。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陈夫人定是憋了大招……
画面一转,到了柳心儿生育的那天,天公不作美,再次下起了大雨。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柳夫人她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
产房里的丫鬟,连忙急匆匆地跑出来,给站在门口踱步的中年男人报喜。
“太好了,我的心儿为我生了一个健康的胖小子,我们陈家终于有后了。”
男人高兴的像个傻子。
“可不是傻子嚒?原配发育成形的阴胎按在了皮囊里十月,再生下来,有什么区别,不带脑子的废柴,没救了。”小狸跳到了我的肩头,瞧着男人那不值钱的笑,露出了鄙夷之色。
“这老小子,不知道在执着什么,八成啊,又是王婆给他上了什么眼药。
罢了,他人的因果,还轮不到我们到插一脚,走吧,去看看那七个鬼婴藏哪儿了。”
转眼间到了民国十三年,小狸一早就躲进了槐树上,伺机行动。
眼瞧着陈夫人的怨灵将小文才一把捞起,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接着就是一场乱战,打得难舍难分……
瘫倒在地的少年,怀里抱着降灵木,瑟瑟发抖。脖子上的青紫抓痕,在刺眼的金光咒中显得越发的诡异。
“找到了,那老东西居然藏在了槐树里面,企图暗渡陈仓,难怪神不知鬼不觉……”
小狸跟着巫王婆穿过贫瘠之地,直奔南下。
“哎呀,怪不得这么熟悉,这老东西居然将法阵按在了青城山后的贪狼峰下。
蹲守了七日,瞧着满身疲惫的老巫女从洞内蹒跚走来,小狸知道这应该是又失败了,连忙跑了个没边。
我啃着松子差点笑出声,手没抓稳,啪嗒掉进了二楼雅座的盖碗茶里。
身穿旗袍的陈夫人忽然捏紧帕子,腕间翡翠镯子撞在红木桌沿上,发出碎冰似的脆响。
这怨灵倒有趣,听自己的故事竟听得眼眶发红,指尖还在桌布上掐出细密的褶皱。
惊堂木再次拍下,惊得陈夫人指尖冒出几缕青烟。
说书先生摇头晃脑:那巫王婆钻进槐树洞时,腰间骷髅铃铛突然哑了火!列位可知为何?原来树洞里供着尊一尺高的......
话音未落,我瞧见陈夫人忽然盯着自己涂着凤仙红的指甲笑了,指尖正滋滋冒着怨灵特有的青焰,烧得桌布边缘蜷起焦黑的花。
“全剧终,陈夫人,我们可以上路,打道回府喽。”
我眼巴巴的看着显出人形的女人坐在台桌上,看着说书的先生那张小嘴,叽叽喳喳的声音越发的来劲。
列位看官!且说那陈府小公子被怨灵拎上房梁时,槐树上正蹲着个穿月白短打的小娘子......
“今天咱就说到这儿,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揭晓。”听板一响,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走走走,戏都讲完了,该轮到我以牙还牙。明日申时三刻,贪狼峰见。她拍了拍身上滑落的瓜子壳,亲手掐断了显魂香,闪进了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