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愿。”
南将军想也不想便回绝,眉峰微蹙,“若是失败,整个军队都可能覆灭。你觉得我会把大唐的兵,赌在一个不知名道士的符咒上?”
“那小将便自己做这小白鼠,去与那女子周旋如何?”沈小宝放下勺子,眼神亮得像雪地里的星子。
“那也不行。”
南将军伸手,指尖轻轻弹了下他的额头,“我从不打无把握的仗。你若是被那狐媚子勾了去,谁给本将军守着床铺,让我能睡个安稳觉?”
“将军放心,”沈小宝挺了挺胸,语气忽然郑重起来,“我便是那游贤道人的门生。他曾托梦于我,说放手一搏,必有回响。”
“哦?那道人托了什么梦,让你这般挂心?”南将军挑眉,语气里添了几分调笑,“莫非是……春梦?”
“休要诋毁我师!”沈小宝猛地站起来,脸色涨得通红,“这世间本就有许多超乎自然的事,将军可以不信,但我信。没有他,我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南将军见他动了真格,收敛了玩笑神色,沉默片刻才开口,声音低沉了些:“既是救命恩人,为何只留个念想?莫不是心里装着他,就再容不下别人了?这恩人摆明了目的不纯。”
“这是什么歪理!”沈小宝又气又急,拿起勺子在碗沿敲了敲,“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于我,便是第二个爹爹。怎么,你眼馋了?不介意的话,也认个干爹?我亲爹沈万山,将军觉得如何?有钱有闲,还附送三个可爱有趣的三姐妹。”
“照你这么说,”南将军忽然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沈小宝耳畔,“太子是你半个儿,我是你兄弟,那他岂不是要管我叫大伯?与当今圣上平起平坐,这辈分,会不会太离谱了些?”
“休要信口雌黄!”
沈小宝慌忙放下勺子,起身便去捂他的嘴,却被兰将军反手握住手腕。
他的手常年握刀,指腹带着薄茧,却意外地暖和,将沈小宝的手整个裹住,往自己怀里揣了揣。
“小手倒是暖和。”南将军低笑一声,拽着他往帐外走,“汤也喝了,人也精神了,走吧,去会会你那‘好大儿’。”
棉布帘子再次被掀开,风雪卷着寒意扑面而来,却被大将军挡在身后。
沈小宝被他牵着,手揣在对方温暖的衣襟里,听着帐外风雪呼啸,忽然觉得这兵荒马乱的冬日,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太子身披主帅战袍,玄色锦缎上绣着的鹤纹在帐内烛火下泛着冷光。
望见沙盘旁那个清瘦身影时,他几乎是踉跄着放下手中沉甸甸的军旗,大步流星地穿过帐内亲兵,将兰云将军与沈小宝隔在两侧。
侍郎大人可好些了?腿还疼不疼?要不要坐着?本殿让人给你加个软垫?”
他掌心带着握旗时磨出的薄茧,不由分说便牵住沈小宝的手腕,将人护在沙盘主位前,—那姿态,像是护着牛仔子似的,连眼底翻涌的关切都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执拗。
“下官哪有那么娇气,站着就好,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哎呀,刚顾着嘘寒问暖,突然忘记了,你给我的烫痦子可顶用了……”
这片刻的温柔刚漫过帐内的寒气,便被一声轻嗤打碎。
兰云将军眉峰一蹙,军靴碾过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几步跨到沈小宝右侧,玄色常服下摆扫过沙盘边缘的碎石。
方才还按在腰间佩剑上的手不知何时蜷起,此刻正牢牢揣在兜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扫过太子握着沈小宝的那只手,不悦几乎要从眼底溢出来。
“多大的人了,还跟孩童似的争风吃醋。”沈小宝暗自翻了个白眼,瞧着左右两个身高体健的男人较着劲,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同时抽出被两人攥着的手,指尖刚触到微凉的空气,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鼻尖瞬间泛起一层薄红。
“老师定是冷着了!”
太子急忙解下肩头的鹤氅,那雪白色的狐裘边缘还沾着关外的霜花,却见兰云已抢先一步,将自己身上那件玄狐大衣披在了沈小宝肩上。
毛茸茸的狐毛扫过颈侧,带着兰云身上淡淡的松木香。
“真不用!”
沈小宝被两层厚衣压得胸口发闷,连忙往下扒拉,“就是鼻子受了点寒气,被刺激的,身上穿得够多了,再捂要出热疹了。”
他将狐裘往兰云怀里塞,指尖不经意擦过对方温热的脖颈,见兰云不肯接,索性踮脚给人重新披好,“你经常在外巡营,应该比我更需要这个。”
兰云垂眸看着他忙碌的动作,喉间低低应了声,指尖却悄悄拂过沈小宝发红的鼻尖。
太子早已按捺不住,拉着沈小宝走到沙盘前,木杆在地图上划过一道弧线:“老师您看,我们现下在长白山北坡,一路过来经了长春、白城、阿尔山,再往前便是呼伦贝尔、满洲里,过了额尔古纳河就是根河。东陵国的主力就藏在根河对岸,大军扎在西南山麓,天天在城下叫阵。那地方地势太险,沟壑纵横的,车马根本通不过,他们把兵力往那儿一搁,咱们硬攻就是送人头,您可有法子?”
沈小宝俯身看着沙盘,指尖点在阿尔山的位置:“阿尔山是中低山区,山高谷深,东北高西南低。这地形对他们而言是天然屏障。可正因在高原上,他们的布防在高处一目了然。咱们不如从内根河绕过去,经额尔古纳、满洲里,绕到他们身后打个措手不及。”
“绕路要过敖鲁古雅使鹿部落。”
兰云突然开口,指节敲了敲地图上标着鹿群的位置,“那些人信奉万物有灵,个个骁勇善战,也最是护着家园,咱们若强行借道,少不了一场恶战,得不偿失。”他眉头微锁,显然早已想过这层。
沈小宝却忽然笑了,眼尾微微上挑,露出几分狡黠:“根河这几日该结冰了吧?不一定非要走部落的关卡,咱们大可以从冰上走,华尔兹听说过嘛?很是有趣。”他顿了顿,指尖在鹿皮地图上轻轻一点,“有时候啊,信仰也是种枷锁。”
“老师这话是什么意思?华尔兹没听说过?”太子一脸茫然,“冰上走路本就难,咱们这么多人马过去,岂不是明晃晃地告诉对方?肯定会被发现的!”
沈小宝没直接回答,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鹿皮,上面用朱砂画着奇怪的图案。
上面用炭笔画着一只追太阳的熊嘴里叼着鱼,身后跟着一群张牙舞爪的鱼,很是诡异。
“这……这和过河有什么关系?”太子更糊涂了。
旁边的兰云却突然低笑出声,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看向沈小宝的眼神里添了几分赞赏。
不愧是他看上的人,脑子转得就是快。只是……冰天雪地的,到哪儿去找那么多棕熊皮呢?他暗自琢磨起细节来。
“自然是……”沈小宝见兰云明白了,索性招手让两人凑近些,压低声音说了许久。
只见太子和兰云的表情从最初的震惊,慢慢变成了惊叹,最后只剩下满满的欣赏。
两人就这么静静看着沈小宝,烛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竟觉得这世间万物,都不及眼前这人神采飞扬的模样动人。
“我早就在云山石上画好了机械图,让随军的匠人按比例做出来就行。到时候咱们就能带着人拿下东陵国最后一道防线,看他们还敢不敢叫嚣着要北上!”沈小宝拍了拍沙盘边缘,语气里满是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