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的夜色如浓稠的墨砚，将王宫的飞檐斗拱晕染成深浅不一的剪影。更鼓敲过三更，书房内却依旧亮着一盏琉璃灯，暖黄的光晕透过薄纱灯罩，在紫檀木书案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王九击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将最后一本关于湖北西部赋税改革的奏折推到案角，朱砂笔在“准奏”二字上重重落下，笔锋收尾时的顿点，像极了武昌战场上溅起的血珠。
他向后靠在铺着玄狐皮的太师椅上，长长舒了口气。白日里在工厂区奔走的疲惫还未消散，后背的旧伤隐隐作痛——那是白茅岭之战时被清军长矛戳中的地方，虽已愈合，却总在阴雨天或劳累后泛起酸麻。王九击伸手揉了揉后腰，目光不自觉地扫过书案最下层的暗格，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前世在现代社会，他不过是个为生计奔波的普通牛马，哪曾想过自己会穿越成为反清义军首领，如今更是坐拥巴蜀、立国建制的大新国王。每日面对的是奏折、军务与民生，神经整日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唯有在这深夜的书房里，翻开那本从成都府旧书铺淘来的无删减版《金瓶梅》，才能暂时卸下“川王”的重担，寻得片刻属于“王九击”自己的松弛。
他伸手拉开暗格，指尖触到那本封面泛黄的线装书时，竟有几分久违的雀跃。琉璃灯的光正好落在书页上，那些暧昧婉转的文字像是活了过来，在纸面上跳跃缠绕。王九击看得入神，不知不觉间，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喉咙也有些发干。书中的浓情蜜意与他此刻的孤寂形成鲜明对比，让他想起了此刻或许已在寝宫安睡的张馨怡，心口泛起一阵燥热，连呼吸都变得有些粗重。
就在这时，一股极淡的血腥气突然钻入鼻腔。
那气味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混杂在书房里檀香与墨香之中，却像一根细针，猛地刺破了王九击沉浸在书中的心神。他的汗毛在瞬间根根倒竖，后颈的肌肉绷得发硬——这是两世习武练出的本能，是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警觉。
不等他回头，一道寒光已如毒蛇吐信般袭来，直逼后心！
刺客的动作快得惊人，刀刃划破空气时只发出一丝极轻的“咻”声，显然是顶尖杀手惯用的淬毒短匕。王九击甚至能感觉到刀刃带来的凉意，贴着他的玄色王袍擦过。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向左侧翻身，太师椅被短匕狠狠钉在原地，木屑飞溅，椅背上瞬间多出一个深可见骨的血洞——那匕首竟是染了剧毒，接触到木椅的地方，已泛起一圈诡异的黑褐色。
“砰！”
王九击落地时顺势一个踉跄，却借着这股力道稳住身形，转身的同时，右腿如铁棍般狠狠踹出，正中刺客的小腹。只听一声闷响，刺客被这一脚踹得倒飞出去，撞在书架上，无数典籍哗啦啦掉落，砸得他闷哼一声。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刺客出刀到王九击反击，不过两息时间。王九击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玄色王袍的下摆还在微微晃动，眼中却已没了半分方才看书时的燥热，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方才翻身时太过急促，指甲不小心抠破了掌心，渗出一点血珠。这点伤痛与武昌战场上的枪林弹雨相比，不值一提，却让他更加清醒：这刺客的身手，竟比黑风军中最顶尖的斥候还要厉害几分。
刺客从地上爬起来，捂着小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显然，他没料到这个看似“沉溺于美色”的川王，竟有如此强悍的身手。他没有丝毫犹豫，再次提刀扑来，短匕划出一道刁钻的弧线，直取王九击的咽喉。
王九击冷哼一声，不退反进。两世习武的功底在此刻彻底爆发：前世在现代练过的散打、格斗技巧，与今生在战场练就的搏命功夫融为一体，既有着现代格斗的精准狠辣，又带着乱世求生的悍不畏死。他侧身避开匕首，左手闪电般探出，死死扣住刺客的手腕，右手则攥成拳头，狠狠砸在刺客的肘关节上。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刺客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短匕“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王九击趁势上前，膝盖顶住刺客的后背，左手揪住他的头发，像提小鸡一样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然后猛地发力，将他的脑袋朝着身后的墙壁狠狠撞去！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接连响起，墙壁上的挂画被震得剧烈摇晃，琉璃灯的光晕也跟着颤抖。刺客的额头很快渗出鲜血，顺着脸颊滑落，染红了他的衣领。王九击却没有停手，每撞一下，声音就冷硬一分：“还想刺杀老子？说！谁派你来的！清廷？还是太平天国？”
他一边撞，一边死死盯着刺客的头发——那是一头短发，既不是清廷要求的辫子，也不是太平军常见的长发，让他一时竟无法判断刺客的身份。
刺客被撞得头晕目眩，却依旧咬着牙，眼神决绝得像一块寒冰，没有丝毫求饶的意思。王九击心中一动，突然想起那些刺客常用的自杀手段，他猛地松开手，在刺客试图咬舌自尽的瞬间，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指节用力，硬生生将他的嘴捏开。
果然，刺客的舌根下藏着一颗黑色的毒药，正欲吞咽。王九击眼疾手快，两根手指探入他的口中，精准地将那颗毒药抠了出来，随手扔在地上，用脚狠狠碾碎。黑色的粉末混入地砖的缝隙，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
“小样，还跟老子玩自杀？”王九击冷笑一声，再次揪住刺客的衣领，将他提起来抵在墙上，“你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不说出幕后主使，老子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突然被撞开，两名身着黑龙战袄的禁卫士兵手持长枪冲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两人都吓得脸色惨白，连忙单膝跪地：“小的救驾来迟，请大王恕罪！”
王九击本就因刺杀之事怒火中烧，见这两名负责外围护卫的士兵此刻才赶来，更是怒不可遏。他猛地松开刺客，上前一步，一脚将其中一名士兵踹翻在地，怒声喝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大个人闯进来，你们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王宫的守卫是摆设吗？！”
被踹倒的士兵趴在地上，不敢起身，额头冷汗直冒。另一名士兵也吓得浑身发抖，结结巴巴地解释：“大……大王，我们……我们一直在门外值守，没听到任何动静……这刺客……”
王九击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着这两名士兵年轻的面孔，突然想起武昌一战后，禁卫部队补充了不少新兵。这些新兵虽有冲劲，却缺乏实战经验，尤其是在这种夜间护卫的细致活上，远不如那些从黑风军时期就跟着他的老兵。
他弯腰，将被踹倒的士兵扶起来，拍了拍对方身上的灰尘，语气缓和了几分：“罢了，也不能全怪你们。武昌一战死了太多老兵，新兵们经验不足，也是难免的。”
两名士兵闻言，眼中满是感激，连忙躬身道：“谢大王宽宏！小的以后定当加倍小心，绝不再让此类事情发生！”
王九击点点头，目光再次落在地上昏昏沉沉的刺客身上，沉声道：“你们现在立刻去黑煞卫驻地，找到指挥使王小炮，让他立刻派二十名黑煞卫高手来王宫加强护卫。记住，此事一定要保密，不可声张，免得引起宫中恐慌。”
“遵命！”两名士兵齐声应诺，转身快步离去，脚步比来时急促了许多。
书房内再次恢复寂静，只剩下刺客粗重的喘息声和琉璃灯燃烧的“噼啪”声。王九击走到书案前，拿起桌上的茶水猛灌了一口，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终于压下了心中的躁动。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禁卫步兵团团长王阿飞身着铠甲，快步走进书房，看到地上的刺客和墙上的血迹，脸色骤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颤抖：“末将王阿飞，参见大王！末将带兵不利，让刺客惊扰了大王，罪该万死！请大王恕罪！”
王九击背着手，走到王阿飞面前，目光落在他因紧张而发白的脸上，缓缓说道：“王阿飞，你是禁卫步兵团的团长，负责王宫的安全防卫，如今却让刺客闯到了本王的书房，你说，该当何罪？”
王阿飞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声音愈发颤抖：“末将……末将愿受军法处置！只求大王能给末将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末将定当亲手查出幕后主使，为大王分忧！”
王九击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军法处置暂且记下。接下来，你立刻与调来的二十名黑煞卫高手对接，重新部署王宫的守卫力量。宫门增设暗哨，各条通道加派巡逻队，尤其是本王的书房和寝宫附近，必须保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绝不能再出现任何纰漏。”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再有此事发生，你就不用再当这个团长了，直接回家抱老婆睡觉去！”
王阿飞心中一凛，连忙磕头道：“末将遵旨！末将定当尽心尽责，守护王宫安全，若有半点差池，任凭大王处置！”
王九击点点头，侧身让开，目光瞥了瞥躺在地上的刺客，淡淡说道：“这刺客交给你了，好好审问，务必问出他的身份和幕后主使。记住，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有机会自杀。”
王阿飞连忙起身，恭敬地应道：“末将明白！请大王放心，属下一定审出结果！”
他转身走到刺客身边，示意随后赶来的两名禁卫士兵将刺客架起来。刺客此刻已清醒了几分，却依旧眼神冰冷，死死盯着王九击的背影，像是要将这张脸刻进骨子里。王阿飞怕他再生事端，亲自上前，用绳索将刺客的手脚牢牢捆住，又用布条堵住了他的嘴，这才让士兵将他架了出去。
书房的门被轻轻关上，王九击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夜风带着一丝凉意吹进来，拂过他的脸颊，让他更加清醒。他知道，这场刺杀绝不是偶然。大新王国刚刚建立，根基未稳，清廷恨他入骨，太平天国对他虎视眈眈，甚至可能还有内部的反对势力在暗中窥伺。
这场刺杀，就像一个警钟，狠狠敲醒了他。看来，他不能只专注于实业与军事，王宫的安全、内部的稳定，同样至关重要。
王九击抬手摸了摸腰间的陨铁剑，剑鞘冰凉的触感让他心中安定了几分。他转身回到书案前，将那本《金瓶梅》重新放回暗格，然后拿起桌上的朱砂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写下“黑煞卫”三个字。
从今往后，王宫的安全，必须交给最可靠的人。而王小炮的黑煞卫，就是他手中最锋利的暗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