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婉坐在镇国公府的账房里,指尖拂过一排排厚重的账本。
自她接管中馈,便以核对开支为由,翻出了库房最底层的黑漆木箱,找到了那本“军饷拨付录”。
烛火摇曳,她的目光定格在去年冬的一笔账目上。
“拨付北境军粮银三十万两”,数额之巨让她指尖猛地一顿。
备注栏写着:“奉旨,由三皇子督办,付与‘北记商行’,供应沈家军。”
沈微婉心中冷笑。她立刻看穿了其中蹊跷:去年暖冬,军粮消耗本就不多,沈家军收到的粮食远不值三十万两。
父亲沈擎隐忍不发,无非是顾忌皇权,不愿给沈家军招来祸患。
而现在,这个揭开真相的机会,落在了她的手上。
而她的暗卫早已查到,“北记商行”是四皇子萧承宇的私产。
三皇子萧承泽将如此重要的差事交给素来井水不犯河水的弟弟,本就疑点重重。
更关键的是,暗卫密报显示,商行收到款项后并未采购粮食。
反而有大笔白银通过隐秘渠道流向北狄,下达指令的竟是三皇子府的密信。
一瞬间,沈微婉想通了关键。
四皇子根本就是萧承泽安插的棋子,他们演的“不和”戏码,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所谓的代采,不过是萧承泽转移军饷的幌子。
“果然是他们。”
沈微婉压下心头惊涛,屏息拓印下关键页目。
她知道暗处必有萧承泽的眼线,动作极轻,藏好账册后,才若无其事地命丫鬟取来新账本,继续扮演着殚精竭虑的嫡小姐。
三日后,在一处约定的僻静茶馆雅间里,沈微婉将一个信封推到了萧景渊面前。
“萧承泽那边,有新动静。”
她语气平静,眼神示意他打开信封。
里面,正是那份拓印的账册。
萧景渊捏着纸页的指节泛白,眸中寒芒闪烁,却在片刻后缓缓平复。
他将账册推回给沈微婉,沉声道:“这证据,现在拿出去,只会打草惊蛇。
我们要的不是扳倒一个四皇子,而是让萧承泽永无翻身之日。”
“哦?”沈微婉挑眉,静待他的下文。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秋猎在即,我已有计划。但在此之前,我们需要更多、更致命的证据。”
话音刚落,雅间的门被轻轻敲响,一名暗卫悄无声息地走进来。
单膝跪地禀报:“王爷,沈小姐,查到了!北狄已送三万斛炒面到西郊破庙附近的密库,里面还藏有大量兵器。”
沈微婉和萧景渊对视一眼,眼中同时闪过一丝了然。
“来了。”
萧景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显然是萧承泽察觉到了什么,设下的陷阱,引他们去查,好一网打尽。
“他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们?”
沈微婉也轻笑起来,“那我们就去会会他。”
萧景渊站起身,眼中满是胸有成竹:“放心,我早就做好了准备。
今夜,我们就去西郊,看看他这密库里,到底藏着什么好东西。”
西郊的夜色深沉,寒意刺骨。
萧景渊和沈微婉换上劲装,与青竹带领的十名影卫汇合,悄无声息地穿梭在密林中。
“前面就是密库入口了。”
青竹压低声音禀报,手指向不远处一处被藤蔓掩盖的山洞。
萧景渊抬手示意众人停下,目光扫过洞口。
新翻动的泥土和藤蔓缝隙里的浸油麻绳,都昭示着这里是个陷阱。
“按计划行事。”萧景渊低声下令。
他和沈微婉借着夜色掩护,悄悄摸向洞口,而青竹则带人在外围戒备,并安排了工部的老匠人在附近待命。
洞口的门虚掩着,两人推门而入。
密库内一片漆黑,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铁器的味道。
沈微婉点燃火折子,火光瞬间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左侧堆着密密麻麻的麻袋,印着北狄图腾,正是那三万斛炒面;右侧整齐摆放着长枪、弓箭,寒光闪闪。
“果然在这里。”沈微婉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就在这时,密库外传来马蹄声。
萧景渊和沈微婉立刻熄灭火折子,躲到石柱后面。
萧承泽带着二十名士兵冲了进来,手里高举着一枚鎏金令牌:“奉陛下密令!查萧景渊私通北狄!给我仔细搜!”
士兵们刚要动手,密库深处突然传来喧哗声。
只见乔装成樵夫的安国公旧部举着刀,押着两个“北狄商人”走了过来。
为首的壮汉故意将一枚刻有“景渊”二字的玉佩扔在地上。
大喊着:“奉安国公令!杀萧景渊的人灭口!绝不能让他们拿到北狄的文书!”
萧承泽见状,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阴狠。
他装作刚反应过来的样子,大喝一声:“大胆逆贼!竟敢在此行栽赃行凶!拿下!”
他话音刚落,萧景渊就从石柱后走了出来,拍了拍手:“演得真不错。可惜,这戏该收场了。”
青竹立刻带着影卫冲了进来,将安国公旧部团团围住。
青竹冷笑:“安国公已在天牢,还能传令?不如说说,三皇子府给了多少银子,让你们演这出戏?”
壮汉脸色一变,刚要反驳,身后突然传来异动。
两名影卫已制住他身边的同伙,那同伙被刀架在脖子上。
瞬间吓破了胆:“我说!是三皇子府的赵统领找的我们,让我们假装安国公旧部,事后给我们五百两银子!
他还说……还说要是走漏了风声,就让我们全家不得好死!”
“一派胡言!”
壮汉还想狡辩,沈微婉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从“北狄商人”身上搜出的文书,身后跟着工部的老匠人:“李老匠,您看看这文书。”
这位李老匠常年负责修缮边关的烽燧和驿站,对北狄那边的一些工程标记和常用符号略有了解。
老匠人接过文书,眯着眼睛看了片刻。
突然嗤笑一声:“这哪是什么北狄文书?
封条字迹歪扭,连北狄常用的兽皮纸都不用,用的是咱们京城崇文坊的竹纸,只骗得了外行!”
萧承泽脸色铁青,手指着沈微婉,还想狡辩。
青竹侧身让开,身后押出一个浑身是伤的士兵。
他衣衫破烂,脸上带疤,却死死地盯着萧承泽,眼中恨意滔天,仿佛要将眼前的人生吞活剥。
“三……三皇子……”
士兵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你还认得我吗?我是赵统领帐下亲兵王二!”
萧承泽瞳孔骤缩,强作镇定地厉喝:“放肆!我根本不认识你!”
王二突然凄厉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绝望和怨毒。
“你自然不认识我这个随时可弃的棋子!
可你和赵统领在营帐里密谋时,说要让那些假扮影卫的人演得像点。
拿到靖王入密库的证据,就把他们全杀了灭口,再放火烧库毁尸灭迹。这些话,你敢说不是你说的?”
“你胡说!”萧承泽厉声喝道。
他往前挣扎了一步,被青竹按住。
却怒视着萧承泽:“我亲眼看着你派去的人把我的兄弟一个个砍倒!”
王二猛地挣扎起来,声音嘶哑,“就因为他们发现了你私藏北狄兵器的秘密,你就杀人灭口!”
“若不是我当时外出送信侥幸躲过,恐怕也早已是你刀下亡魂!萧承泽,你好狠的心!”
士兵们听到对话,瞬间停住脚步,面面相觑。
谁也不想替谋逆的皇子卖命。
萧承泽见状,脸色铁青,猛地拔出腰间的刀:“一群废物!给我上!”
可没人敢动。
萧承泽知道大势已去,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烟雾弹,狠狠砸在地上。
白色烟雾瞬间弥漫整个密库,他趁乱往侧门跑。
临走前恶狠狠地喊:“萧景渊!你别得意!你私调影卫的事,我已报给父皇,私调影卫,形同谋逆,看你怎么解释!”
烟雾散去,萧承泽早已不见踪影。
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
一名皇宫太监骑着快马赶来,手里拿着明黄色的圣旨:“陛下口谕!着萧景渊、沈微婉即刻入宫,御书房议事,不得延误!”
萧景渊看着太监,指尖微收,指节泛白,嘴角却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冷笑。
萧承泽,你连游戏规则都不懂。
他垂着眼,懒得看这场闹剧。眸底的嘲讽与锐利,如深海暗礁,足以撞碎一切来犯之敌。
脊背挺直,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从容,是生死边缘淬炼出的本能。
沈微婉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眼中满是担忧:“皇宫这一趟……”
萧景渊反手握紧她,眼神锐利而沉稳:“放心,这不是龙潭虎穴,是我们收网的开始。你跟我一起去,亲眼看着他如何身败名裂。”
萧景渊转头看向她,眼中锐利的锋芒化为一抹安抚的暖意,点了点头。
沈微婉心中一安,回握住他的手,指尖的力道坚定而温暖。
她没有说话,只是同样用力地点了点头,眼底是全然的信任。
两人并肩走出密库,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前路虽有未知,却已胜券在握。